容清淺的馬車行駛在蜿蜒曲折的小路上。馬車裏,莫錦衣和露濃坐在容清淺對面。
一路上,莫錦衣大體敘述了自己的經歷,父親戰敗,君主求和,莫說是她這樣的世家女子,即便是當朝公主也被迫和親,賠上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容清淺,我是個自私的女子,無論我有多看重我的國家,我都不打算就這樣把自己奉獻給政治。”
“所以你便出逃了嗎”
“是。”莫錦衣道:“我出逃的消息很快便會傳回南楚,故國難回,便打算一路北上去燕國。一路上不眠不休才比謝將軍他們快了一兩日。”
“你是怎麼逃出來的”容清淺問:“謝鴻塵不像是連個女子都看不住的人。”
“雲和公主暗中幫了我。”
“如何幫的”容清淺問:“她是公主,按理說看管的應該更嚴纔是啊。”
“公主自有公主的法子,只是這個不能說。”莫錦衣道
“不能說”容清淺反問
“是。”
“那便不說了吧。”容清淺扶着額頭,半眯着眼睛倚在馬車上不再說話。雲和公主是個聰慧過人的女子,這一點
容清淺從來都知道。但聰慧到能在謝鴻塵眼皮子底下將一個和親的南楚貴女這一點,她倒是沒有想到。
馬車裏一片寂靜,徐徐走了大半日,終於到了挽韻。毗鄰寒竹林,滿園都是挺拔的湘妃竹。園子裏水石相依,樓閣玲瓏。徐徐清風吹縐一池春水,紅尾鯉魚倏忽越出湖面,新柳抽枝,點點嫩綠,青橋彎彎,倚欄羅裙飄飄如風舉。
“這園子不錯。”容清淺轉頭看向莫錦衣說:“我看這亭臺樓閣,曲水青石格外柔和雅緻,頗有你們南楚的風範呢。”
“的確像我楚人的格局。”
“那便送你了。”容清淺道:“回頭我會叫人把這園子的地契給你送來,你以後可長居此地。”
“收買我”莫錦衣笑着說:“那我就收了。”
“你這個莫姓太過招搖,日後若是再有人問起你的姓名,你便只說姓錦名衣,是我容家的人便是了。”
“好。做大梁第一大家容氏的人,很划算,將來說不定還可以狐假虎威呢。”
“丫鬟女使,常隨小廝我都會親自從容府撥來,你日後若是用不慣也可以再自行買賣。”
“好。你挑的人,我自然信任。”
“借樣東西吧。”容清淺道:“你那身衣裳我很喜歡。帷帽和麪紗我也很喜歡。”
“啊”錦衣不容清淺問的愣住了
“衣裳,南楚的衣裳,月影紗很襯我的膚色。”容清淺道
“你要去找謝將軍”錦衣反問她,以容清淺的身份自然不缺這樣一身衣裳,她缺的只是一個合理混入謝鴻塵軍中的契機罷了。
“謝鴻塵嗎我與他非親非故,爲何要不遠萬里去找他呢”容清淺笑着回答
“一身衣裳而已,送你了,便當做你送我這園子的酬金吧。”
“那便多謝了。”
“你們南楚的姑娘是不是都和你這般眼尖心快”
“芳卿尚未見我國雲和公主,安得此言”
容清淺扶額嘆道:“若是你南楚的將士有你南楚的女子這般厲害,你們也不要去國離鄉來我大梁和親了。”
容清淺話音初落便曉得自己這句話說的不大妥當。因爲錦衣她,出身武將世家,南楚這次吃了這麼大的敗仗,起碼有大半得是她父親的責任,而她也是因爲這場敗仗,將自己的一生葬送。
她擡眼瞧了瞧錦衣低落的神色,緩緩道:“抱歉,這些話,我不是有意的。”
“不關你的事,兩國交戰本就與我們女子無關,可是”錦衣道:“容清淺,你知道嗎,我,我有時候真的不知道該怪誰。我原本該像你這樣,嫁一個溫文爾雅的如意郎君,盡孝於父母膝下,平平淡淡的過完一生。可是卻因爲這一場戰爭,被我敬重了多年的君王當做禮物一般送到異國他鄉,任人挑選,任人踐踏。”
“亂世之中,誰不可憐”容清淺道
在這大爭之世,莫錦衣可憐,與它同來的女子們可憐,雲和公主可憐,她容清淺不也是一樣可憐嗎
她們最起碼還是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命運,而容清淺,直到死亡的最後一刻,她才曉得,原來從前的恩愛纏綿,皆是一場空夢。
突然想幫她了,容清淺突然想去幫錦衣,即便她於自己沒有半分益處,她也願意傾力想幫。
“我不打算借你的衣裳來。”容清淺道
“什麼”錦衣喫驚的問
“想要你的衣裳是爲了能夠堂而皇之的去見你家雲和公主。不過現在想來,我好歹也是大梁容國公府的嫡女,何必要偷偷摸摸的去呢。”容清淺道
“你的確不必裝成一個出逃的和親女子。”說着錦衣從腰間解下一塊碧色的月牙珏遞給容清淺
“你拿着這月牙珏去見雲和公主,她便會相信你的。”
容清淺拿着月牙珏仔細打量了幾眼,緩緩道:“這是你們的信物嗎你把它給了我便是要你家公主信我。”
“信與不信,在公主。我只是告訴公主,你容清淺這個人,我莫錦衣相信。”
“好,那便多謝你這番信任了。”容清淺將月牙珏小心翼翼的收入荷包裏,微微笑道:“今日我會在這裏修整一晚,明日一早便會動身去寒竹林等着。”
錦衣點點頭問道:“你與謝鴻塵將軍可相熟”
“兒時曾見過幾面,稱不上熟。”
“哦。”錦衣失落的說:“聽父親說,寫將軍治軍嚴謹,只怕不會輕易放女子進軍營。”
“若是在戰時自然是進不得軍營的,不過現在大戰初勝,南境已平,大軍不過是護送幾個女子進京罷了,不會進不得的。”容清淺從容道:“而且,你莫忘了,我姓容,這大梁天下還沒有我容家人去不得的地方。”
莫錦衣噗嗤一笑,淡淡道:“也是,畢竟,你姓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