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事兒大家都知道,並且楊駝子也好面子。
俗話,越缺什麼越想要什麼,楊駝子缺的就是自尊。因此一俟得到行醫執照,就虛榮心大漲,多少是個稀罕玩意兒,炫耀一番不過分。
“水哥,吃了嗎”
“剛喫過”楊澆水用抹布擦乾手出來迎他,“你呢要不給你來點兒”
“別介,俺不飢。”楊駝子擺手笑道。
“到我家還客氣,咋地,不拿我當自己人”楊澆水笑着調侃道。
“您是俺楊駝子一生的老哥哥,這您又不是不知道。俺犯的着跟你客氣麼”楊駝子發出歡快的大笑聲,“起來還真是感慨哪這一眨眼,那件事就過去了十八年,回頭想想,恍惚猶如昨日。不瞞你,那頭大狼狗的狗牙,還在腦袋裏轉悠呢”
楊澆水突然不言聲了。
他擡起頭,想起那個飄飛着鵝毛大雪的冬天,以及從漫天雪花中走過來的那個女人。
事經多年,她的臉已經模糊了,但他總是留存着一種念想,她很美。冰封的鳳台山下,她嬌豔得像一朵萬年盛開的紅蓮
“水哥,你咋了”
楊駝子的呼喚把楊澆水從回憶中拉回來。
楊澆水不着痕跡地堆起笑臉,道“別這個啦鄉里鄉親的誰沒個艱難的時候兒要非得把人情摘得這麼清楚,以後咱老哥們兒還怎麼處進屋進屋,這雨下的也忒大啦”
當楊駝子收拾妥當離開時,天已經快黑了。
因爲要照看秦洗劍腳踝的傷勢,楊駝子豪言今兒個休診,就死守着老嫂子看病。楊澆水和秦洗劍對他很是感激,中午難得地做了一餐紅燒肉,一來招待客人,二來家裏有病人,開開葷也算改膳。等到傍晚七點多的時候,楊衝才從牀上爬起來。他渾身肌肉像是被人手掐似的疼,但是年輕人體格好,力氣恢復得也快,倒沒什麼疲憊的意思。
喫掉中午的剩飯,肚子裏的飢餓感已經去掉大半。
楊澆水看他還要出門,就勸他“嫑亂跑啦,天就要黑啦”
楊衝安撫他道“我就去七奶奶家轉一圈,很快就回來。”
大雨初停,走在鄉間的路上,絲絲涼意穿過楊衝的短袖與短褲,從汗毛孔中沁入身體,讓他不自禁地發抖。遠遠望去,田野間一片蒼涼,丘山上面聚攏着一大片的雲彩,在夕陽的燃燒中,煥發出鮮豔的嬌紅,這樣濃烈的火燒雲,楊衝還是生平第一次見。
成百上千的牛蛙藏匿在水草中間,按照呼吸的頻率,爆發出排空的叫聲,真似幾十頭黃牛齊鳴。
這個景兒,楊衝心中莫名蹦出一句“落日像火燒,蛙聲如牛鳴”。
沉溺在大雨初停的風景中,不知不覺間,楊衝已經來到楊噴潮家門口。然而讓他詫異的是,楊噴潮家門口並沒按照慣例掛上白幔,鐵門上也沒有貼上正方的白紙。
“劉嬸兒。”楊衝叫。
“呀,是楊衝嗎”劉桂花笑嘻嘻地道,“你來找你楊叔嗎”
“哦,不是,我昨兒見七奶奶去世,想過來看看。”楊衝四處張望,似乎想要找什麼東西。
“哎呀,難爲你有這份兒心意啦”劉桂花橘皮似的臉扭曲得像只菊花,極爲艱難地擠出一個並不那麼難看的笑臉,“輩們都曉得惦記老太太,楊噴潮這死鬼卻連瞧也不瞧,這會兒居然跟楊鳴禪上縣裏應酬了,這個沒良心的東西。”
話裏話外像是在埋怨,但她的臉上卻看不出一絲一毫的不快。
楊衝自然明白,農村很多人都把老人當做累贅,喪失了勞動力的人必然沒有社會地位。這事兒他管不着,也不想管,因爲大多數人都只會要求別人盡孝,然而輪到自己時,就也變成了劉邦,恨不能將父母煮了燉肉管飽。
風氣如此,他亦無奈。
“七奶奶呢怎麼沒見她的棺材”
楊衝突然問道,“按咱大楊莊的規矩,少也得守靈三天三夜吧老太太生前跟我很親近,我還想拜拜她的靈位呢”
很親近當然是睜眼瞎話,目的則是找她的屍體。
聽了這話,劉桂花好像一隻被人踩到尾巴的老貓,面色不豫道“這是俺自家事,有自家的章程,你孩兒就別操心了。”
楊衝不知道自己哪句話錯了,竟然惹得她當場翻臉,還想問她,劉桂花卻不理他進屋去了。
這時,剛纔跟劉桂花扯得火熱的親戚對楊衝眨眨眼,將他拉到門外角落,把手指放到脣尖,示意輕聲話。這人一看就不是大楊莊的村民,多半是從劉桂花娘家來的,因此起七奶奶的事情來也是百無禁忌,八卦之火熊熊燃燒,好容易逮着楊衝這個忠實聽衆,就此來一訴衷腸。
“什麼埋啦這麼快怎麼可能”
一連串四個問號打出來,楊衝張着不可思議的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那個叫劉菊花的親戚。劉菊花見他突然大喊,趕緊捂住他的嘴,道“祖宗哎,你就不能點兒聲嗎非要叫桂花聽見,出來不得撕掉俺的嘴片兒”
楊衝歉意地笑笑“我實在是太驚訝了些”
“這有啥好驚訝的”
劉菊花一臉的理所當然,緩緩道“你畢竟年紀,經歷的事情太少。咱農村啥稀奇古怪的事情沒有哇偷埋人又咋啦少見多怪”快來看 ”xinwu” 微信公衆號,看更多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