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才在下心虛地摸摸下脣,又一番慎重斟酌,拍案決定道:“罷了,看來是急不得,我就專心陪你回去吧。”
左右堪折芳因響雲仙會的事務無暇分身,洛陵那邊又三催四請的,等在洛陵安定下來,再打算堪折芳的事也是不遲。
白梵總算不再一副“不才在下薄情寡義我心痛惜”的憤然表情,變成傻狐狸後比在九重天時更意氣用事了,一生氣就無賴耍橫,這會子開心起來,支棱着雙手就要往我身上蹭。
本帝姬手疾眼快一巴掌將其按下,當下嘿了一聲,“傷口好容易止血,還想再裂開一次不成就你現在這情況,我看柳津病死了都等不到你回去。”
打定主意後,反倒寬心許多。
白梵的傷看着猙獰,好在如今重新修煉,究竟比人間的血肉凡胎恢復速度快,沒兩日便已結痂。眼看着氣色恢復不少,已經可以下地行走,便吩咐周康全在車廂內鋪上軟墊以減輕顛簸。
翌日天一大亮便繼續出發,反觀這一回順風順水,山野路上莫說是打劫的盜匪,連個低階的妖獸都不見半隻。
緊趕慢趕行了五日,總算在日昳時分抵達洛陵。
外頭街道正是熱鬧的時候,行人喧譁叫賣鼎沸,馬車走在其中也不由得放緩速度,周康全挨在窗簾子邊。
“仙長,小王爺,咱這就到洛陵了,車馬往北再拐三條街,就到白府了。”
我撩着簾張望街舍,吩咐道:“去柳府。”
周康全抹了把額上冒出的冷汗,拉碴的山羊鬍子翹得老高,“小人這耳朵不太好使,仙長您說去何處”
“怎麼柳津難道不在柳府”
周康全連忙拱手,拜了幾拜,差點沒貼在車廂,“小王爺剛回洛陵,自當先去向長輩問安,等拜見完太傅老爺再去柳府探望,這也不遲呀。”
先前請我狐狸回去時一直大肆託言柳津重病,這會子倒又殷勤起他主子來。
街上不知從哪裏飄來油炸椒鹽魚的香味,勾得我饞蟲都起了,然湊在跟前的周康全實在叫人倒胃口。
捱了挨身旁的狐狸,壓低聲問他,“認得柳家的路嗎”
狐狸輕輕點了頭。
本帝姬抄起他的手,腳下一揚踹開車廂門,“那我們走”
兩人足底輕點木坎,齊齊飛蹬而出,落於長街十丈遠,甫一落地,四周人還未看清身影,白梵攬過我腰身便又揚身而起,不管後邊周康全接連叫喚,轉眼功夫已然無蹤跡可追尋。
柳府大門緊閉,庭前略顯蕭索了些。
本帝姬將剩下的椒鹽小黃魚仔細包好,塞進白梵懷裏,拍了拍袖口聞聞身上,“怎麼樣,我身上沒留下小黃魚的味吧”
白梵擡手攥着袖口爲我擦嘴,輕輕搖了搖頭。
“那去敲門吧。”
柳府側門拉開半條縫,裏邊是位十來歲的小門童,見到兩位生人,登時發愣,貓在門後看着我倆,結結巴巴道:“仙、仙仙人”
“家主在家在家。”門童漲紅着臉,好容易才曉得問話,“近日我家侯爺說非請不見,仙人客人可有拜帖”
“沒有拜帖。”我拉來白梵,“這是忠義王白府,白梵小王爺,煩請通報柳老大人一聲,就說白梵回來了。”
靜等不過半刻,柳府便已大開中門,裏頭匆匆地跨出來一位紫袍金帶的中年官員,此人兩鬢斑白,經年風霜之下臉上已有不少褶皺,然眼神犀利體態矯健,一看便知是從殺伐場裏出身的武將。
眉目與柳津有四五分肖似,正是柳津之父柳熙茂,中容國當朝威遠侯,手裏掌着軍權虎符,柳府上下在中容國既有臉面,更有權勢。柳熙茂與白梵凡的生母柳熙喬是堂兄妹,少年起便在白梵生父白穆蕭麾下打仗,三人是過命的交情,所以柳熙茂對白梵這個故人遺孤有多疼惜自不必說。
柳熙茂一見白梵,神情即刻激動十分,揚聲衝向白梵,“侄兒”
這架勢,我還當白梵會退開,難得竟沒有。柳熙茂一掌拍在白梵肩上,也不管他能不能答,不住口地道:“你這時侯過來啦聽聞你叔叔說要去南取招你回來,大伯天天盼望,沒曾想這麼快便見到你了。這你過來一趟,你叔叔怎麼沒遣些小廝跟着。”
說到這會子才注意起不才在下,上下打量面露讚許之色,清清嗓子衝我抱拳道:“敢問仙人從何處來,緣何與我侄兒一道來此”
不才在下輕甩拂塵,亦回一禮,從容道:“柳侯爺有禮。修道人道號青玄,一介雲遊散仙,籍籍無名實在充不了什麼正經仙人,因與那南取的聚鶴峯主向君山交好,又同向峯主之徒、柳侯爺這位侄兒白梵甚有眼緣。是以此番白梵回鄉,仙宗師長們多有掛懷,特託我代爲照看。”
柳熙茂恍然道:“原來如此原來是白梵的長輩,哈哈這麼算來青玄道長當是白梵的師叔,方纔多有失敬”
呃師叔不才在下順嘴編了由頭,這莫名的,又長了白梵一個輩分。暗自瞟一眼狐狸,只得含糊地笑了笑。
“世人皆雲九重天的神仙是鶴髮童顏,今日我看道長這仙人姿容,一定更勝於九天吶”
但這一通編排下來,柳熙茂看待不才在下的神色愈發親厚,“我這侄兒性情古怪,回程路上定是給仙長添麻煩了。”
“並不要緊。”略作故意地打量柳熙茂的臉色,將着話鋒一轉,“觀柳侯爺神思倦怠,料想是爲令郎之事,連日操勞之故”
柳熙茂面色一滯,聯想到兒子頓時愁容滿面,剛剛的喜色也不見了,嘆了口氣,“我兒重病在牀一月有餘,不曾想連道長也知曉了。眼下家中有事不便設宴款待貴客,望道長多擔待,若不嫌棄我府上茶水粗陋,還請入內歇腳,讓柳某盡一盡地主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