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博明沒有阻攔,站在原地,冷眼看着那批警員迅速撤離。當鄒來從他面前經過時,他的目光略微掃了一下對方拎在手裏的手提電腦,暗自將手探入風衣口袋,將隨身攜帶的那部間諜專用手機關機切斷信號。
似乎沒有發覺他手底下的小動作,鄒來的目光僅在他的臉上稍作停頓,便悶聲從他面前繞過去。
走出幾步遠,鄒來忍不住回過頭來,看了看曹警官的背影,看他耳朵後面、以及脖子下方的皮膚顏色,心裏頭像是在犯嘀咕。
曹博明有所覺察,驀地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
“小鄒,別磨蹭”邵海深適時開口,並用眼神示意鄒來趕快離開這裏,“出去後幫我盯着點,別讓其他人闖進來。”
鄒來扶了扶眼鏡,點個頭轉身疾步走出指揮大廳。
三分鐘不到,清場完畢。
指揮大廳內只剩下邵海深、曹博明,兩個人面對面站着,中間隔着一段距離。
“行了,現在人都走了,是時候輪到咱們一對一清算總賬了”曹博明兩手揣在風衣口袋裏,一步一步順着臺階往下走,“你把這兒搞得跟大學講堂一樣,還弄了個演講臺嘖嘖,敢問閣下要發表什麼高論”
邵海深沒有開口,耐心等着對方一步步靠近。
“教訓人的話就免了,你又不是贏家,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停步在那一小圈空地,距離那個玻璃圓柱體已經頗近了,曹博明全神戒備,沒有繼續往前走。
他狐疑地打量着玻璃隔離區裏的人,猛然發覺“玻璃罩”好似一個凹凸鏡,站在“玻璃罩”裏的邵海深,身形略微出現偏差,與真人的身材比例不盡相同。
“我給你機會,讓你跟我單獨交談,你就沒有什麼話想跟我說的嗎”邵海深就站在空地前方平臺上的玻璃圓柱體內,兩手撐着演講臺,對着麥克風,略微有些沉悶的聲音通過音響裝置傳出,就連聲音都有些失真了。
“給我機會”曹博明有些喫不准他這話的意思了,難不成局長大人還想跟他玩什麼套路
“來,就你和我,咱們好好聊聊。”邵海深伸手一指,“請坐”
曹博明扭頭一瞥,果然有一張椅子孤零零擺在距離窗口很近的位置,與邵海深所處的位置呈一條水平直線,兩者之間的距離約莫十來步遠。
“讓我坐那麼遠,怎麼你怕我警局裏偷襲你,綁架警局局長當人質”曹博明冷嗤一聲,“你個老烏龜,龜縮在烏龜殼裏還怕什麼我就算帶了槍來,也打不穿防彈玻璃”
“這個這個還真不是防彈玻璃。”站在玻璃圓柱體內,神情自若,看不出絲毫膽怯的樣子,但邵海深就是不出來,“應該是你在害怕吧你不坐下來,我沒法跟你談”
“好,我給你個面子。”他敢於單槍匹馬來警局總部,自是沒在怕的,這就走了過去,坐到那張沙發椅上,攤開兩手,“說吧,你還想跟我耍什麼花招繼續假意妥協,麻痹我的神經”
“我想和你開誠佈公的談一談。”邵海深稍稍側身,面對椅子上坐着的人,一臉嚴肅地說:“我先來自我介紹鄙人邵海深,s市警局總署正局。”
曹博明一怔,片刻才反應過來,當即反問:“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身份的”
“原先我認定了你是曹博明,認定了是警局內部出了蛀蟲”邵海深這話的意思,分明是在影射面前這個傢伙不是曹博明本人“直到張天旭向梁隊提出,要做一次人臉比對、人體特徵鑑別鑑定出來的結果讓我們意識到,有一個擅長易容術,能用一張人皮面具以假亂真的高手,潛伏在我們身邊那個人的臉可以千變萬化,可以僞裝成任何一個人,可謂爲千面人”
頓了頓,邵局的目光凝在“曹博明”臉上
,以確信無疑的口吻說:“那個人,就是你”
這個指揮大廳幾乎是通透的,玻璃牆體、落地玻璃窗,吊頂天花板都是星空般的藍色玻璃穹頂,上面一盞盞燈如同星星,散發的是幽藍的光,光線柔和,略顯昏暗。
但他分明看得很仔細:背後的大片落地窗,每一扇窗戶都是緊閉的,這一股冷風又是打哪兒吹進來的難道是牆縫兒、窗縫兒大了,夜裏的風無孔不入就這麼灌了進來
立春將至,就連南方城市,一到晚上氣溫依舊很低,指揮大廳裏開足了空調,暖氣源源不斷,他卻感覺冷風颼颼,遍體生寒
“你不覺得你們知道得太晚了嗎”拉高風衣領口,抵擋那股突兀的寒風,“曹博明”擡頭就見大熒幕上的畫面一轉,分鏡小畫面全部消失,只剩下了兩組畫面:一組是兩個張天旭之間的人臉比對、人體特徵識別;另一組是兩個曹博明之間的人臉比對、人體特徵識別。
鑑別結果,自是兩者之間一真一假,人臉比對吻合度極高,人體特徵鑑別出現很大破綻。
“假冒張天旭,潛入金盾安保公司地下密庫行竊,從保險箱中竊走三支抗癌疫苗樣品的人,是你吧”邵海深的語氣非常篤定,“現在的這張臉也不是你的,是曹警官的你不僅冒充了張天旭,還冒充了曹博明,到了現在,你還不敢亮明身份嗎”
“你們不是都知道了”被人當場揭穿,“曹博明”卻沒有一絲的恐慌,四平八穩地靠坐沙發椅,左腳翹起,疊放在右腳膝蓋上,兩手十指交叉握攏,擱在左腳膝蓋上,翹着的腳尖輕晃,有節奏地點動,像是在打拍子,老神在在,“老朋友都叫我tf,十八年前,我們就見過一面,只不過,那個時候我用的不是這張臉”
“thand.face,千面人”暗門組織外派在本市暗中活動的、四人行動小組的負責人邵海深盯着眼前這傢伙,額頭青筋暴凸,像是在強自隱忍着怒火,竭力壓抑着內心的情緒,深吸一口氣,又問:“現在這張臉也不是你的,我只想知道,這張臉原來的主人,他在哪裏”
“曹博明”tf千面人擡手摸了摸臉,“實話告訴你,這張人皮面具就是從他臉上剝下來的,就算你把眼睛湊到我臉上,也絕對看不出一點兒破綻,因爲這張臉皮本來就是他的”
“嘶”的一聲,邵海深連連吸氣,心已跌入谷底,哪怕隔着玻璃,也能看到他眼底的驚怒、痛惜,就連聲音都已顫抖:“你、你殺了他”
“如果化作灰,你都能認得出來,那你儘可以去幫他收屍”tf千面人好整以暇地欣賞着對方臉上驚怒的表情,還不忘“好心”提醒:“去火葬場,驗一驗多出來的骨灰盒,說不定就能找着他的骨灰。”
火葬場“鬧鬼”那晚
在那冰冷的爐子旁,橫列三具屍體,一個渾身髒兮兮撿垃圾的流浪漢,一個身披呢大衣外套、頭上破了個洞臉上血肉模糊的壯年男子,還有一具頭顱與軀幹四肢殘損的塊狀屍骸。
鐵板平臺裝載着三具屍體,緩緩移動,滑向爐子入口
嘭冰冷的爐子沸騰起來,熊熊火焰映照在觀察窗口,焚化爐猛烈焚燒,高溫炙烤,室內溫度驟升,寂靜之中,瀰漫着難聞的味道。
火化機啓動後,送屍、進屍、焚化爐、煙氣排放、骨灰冷卻及破碎均已完成。
出口處,一捧灰燼,嫋嫋散着青煙其中就混合着那個身披呢大衣外套、頭上破了個洞臉上血肉模糊的壯年男子的骨灰,曹博明的骨灰
“想知道他是怎麼死的”tf千面人低頭看看手錶,23時時32分鐘,還有一點時間,足夠他炫耀一下自己的頭腦,加深邵海深心底的痛苦,摧毀對手的意志力,令人不戰而敗
迎着“玻璃罩”裏那雙憤怒的眼睛,他一字一頓無比清晰地說:“警局刑偵大隊隊長鄧毅,就是這個人殺了曹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