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蘊之挪了挪步子,從京都到宸州,一路也沒怎麼休息,此刻也是哈欠連連,便決定先回客棧休息,養好精神,明日再尋思後法。
還沒出門,就聽見外面一陣沙沙沙的聲音。
宋蘊之一頓,和沈蒼梧對視一眼,便收回了腳步。
兩人站在緊閉的門邊,聽着外邊的動靜。
沈蒼梧只覺靠着自己的身子挺得筆直,他擡頭,正巧看見宋蘊之帶着警惕的目光之中,閃爍着莫名的興奮。
沙沙沙,沙沙沙聲音一路朝這邊而來。
要是換作其它人,此時恐怕已經嚇的發抖,但宋蘊之是誰,摸屍體可是比摸建州老宅後山那隻猴子還要親切,自然不會知道“害怕”這兩個字怎麼寫。
他朝沈蒼梧擠眼。你說來的會不會是無頭鬼
沈蒼梧嚴肅臉。那個不能養
宋蘊之握拳。傳說中的鬼呢,天上地下僅此一隻。
沈蒼梧嘴角扯出個冷笑。你要覺得催雪會喜歡,大可養一隻在房裏。
宋蘊之撇嘴,決定暫時不理眼前這個人。
兩人這邊眉來眼去,沙沙的聲音卻已經到了近前,越發清淅起來。一些枯死的茅草陷在磚石縫中,不一會就能風乾,腳踩上去那是既輕又脆。
那聲音不一會到了近前,透過門上破爛的糊紙可以看出是個人形。
宋蘊之更加興奮了。
來人身體有些縮縮,跨過臺階,伸手就要推門。
宋蘊之巧妙地往後挪了幾步,長亭劍握在手中,就要拔出。
門被徐徐推開,一串叫罵聲躥入了二人耳中。
“哎呀什麼玩意
“這麼大個想嚇唬誰呢”
“你這混賬還不下去本王這張臉是你能爬的嘛”
隨着聲音,一個灰撲撲的人影手忙腳亂地跳了進來,隨後又是一串聲音
“哎呀,蘊之”
“快快把這東西從我臉上弄下去”
“這什麼宅子啊到處都是蜘蛛,還以爲進了蜘蛛洞。”
宋蘊之無語,怎麼能在這兒看到柳煜
他不住搖頭,懷疑眼前這人是假的誰會蠢到放着京中榮華富貴不享,跑到這鬼地方來折騰
宋蘊之邊想邊退,柳煜卻越往他跟前湊,急衝衝的,連步法也快了許多
沈蒼梧有些頭疼,拉住宋蘊之,伸手往柳煜臉上一挑一彈,小小的黑影便直向窗外的草叢飛去。
柳煜雙手撐腰,直喘氣。
宋蘊之湊上前來,十分不解地道:“小王爺,你來這裏做什麼呀”
柳煜扭頭,當作沒聽見。
他摸了摸剛被蜘蛛爬過的臉,他看着沈蒼梧,鬱悶道:“這東西沒毒的吧怎麼會有這麼噁心的東西”
沈蒼梧有些奇怪,“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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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柳煜點頭,“方纔來的時候,正巧看着一隻蜻蜓被蛛網粘住,那情形你是沒見着,可沒把人噁心死。”
沈蒼梧怔了下,覺得有些不能理解這些皇親國戚的思維,便問了句:“怎麼了”
“然後呢”沈蒼梧問。
“然後就被喫掉了呀”
沈蒼梧果斷地閉了嘴,忘了這位養尊處優,何曾見過這樣的場景。生在皇家,又於權術中侵淫多年,殘冷而血腥的手段並不是沒有,卻終究沒有這般直接。
柳煜有些怔怔,他第一次看見這樣即熟悉又陌生的場景,那蜘蛛的冷靜不亞於他朝中的任何一個對手,如果僅僅是織一張網如何能輕易將對手捕獲,那就太可笑了,所以看到那隻蜘蛛蟄伏良久終於將蜻蜓困住的時候,他是雀躍的。
然而,沒過多久,衝上頭頂的血液便冷了下來。因爲他突然發現,這樣不惜一切將獵物捕捉到手,僅僅是爲了一頓飽食。
“喂喂喂,柳煜,我跟你說話呢”
宋蘊之氣得跳腳,堂堂小王爺,還真離開了京都。偏偏自己問他,這人還把自己當空氣
他癟着嘴,往沈蒼梧身邊縮了縮,嘟囔道:“不就是沒幫你捉蜘蛛小爺我也很怕蜘蛛的好嘛”說着,心中卻道:這般小氣,還敢跑出京都也不知傅婉瑜怎麼就沒留住他
鬧了一陣,終於消停下來。
柳煜撩開衣襬坐在門前的石階上,說起這一路的經歷。
當日宋蘊之和沈蒼梧不告而別,悄悄離開王府,柳煜其實是知道的。哪怕這兩人武功高強,且不願意驚動旁人,但發生在自己府坻的事情倘若不知,自己又豈能活到現在。
宋蘊之和沈蒼梧幾乎是前腳離開王府,柳煜就跟了上去。
沈蒼梧說得沒錯,那日宋蘊之或許是醉了,自己或許也醉了吧,但那句話,卻是經過深思熟慮才說出來的。他辭去職務,遣散姬妾,又跟傅婉瑜表明心跡,並不只爲了在京中養老。
年紀輕輕,怎可像老頭子一樣閒賦在家
跟着這兩人走了一日,途中二人忽然加急趕路,柳煜便落在了後頭。豈料路上遇到了孫鏡,這才得知他們是得了柳催雪的消息,來宸州了。
柳煜恍悟。既已知目的地,他倒也不着急了,一路上喫喫喝喝,卻也與他們同一天進了宸州。
到宸州時已是夜裏,柳煜又餓又渴,見此有一座宅子便想着先填飽肚子。能夠接待王爺,那簡直是蓬蓽生輝,甚至可以說是祖墳冒青煙了。
然而,不但沒有生輝,連燈都沒掌。
柳煜生疑,此時分明入夜已久,卻不見掌燈待走近了,不由得有些喪氣,這地分明是座空宅。
想他堂堂王爺,第一次想蹭個便飯,竟是座空宅
柳煜有些氣不過,就想探個究竟。進去之後,那齊腰的雜草,陰鷙鷙的鳥啼,就不用說了。沒想到處處灰塵,還有滿眼蛛網。
往裏走了會,柳煜聽到院落中有人說話,可仔細一聽,又沒了。
若換作以前,他肯定跑了,但自從見過宋蘊之驗屍後,對屍體的懼意變淡了,覺得鬼也沒什麼好怕,子不語怪力亂神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