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如水,那笑聲如同落入沉寂湖水中的飛石,驚起了一片漣漪,雷捕頭大喝一聲,“誰”話音未落,人已躥到了門外。
那原本守在門外的十多個大漢也齊齊看向這邊,一時間只聽得見刀劍出鞘的聲音。
沈蒼梧軒眉一皺,朝那邊小屋看了一眼,正準備拔劍,身邊人影一晃,宋蘊之輕飄飄落在身邊,拉着他道:“快追啊,打什麼打”說罷飛身而去。
沈蒼梧趕緊跟上。
雷捕頭刀眉一蹙,眼看一時竟跑出三個人來,心下大驚,足尖一點躍上屋頂,施展輕功就朝前面的人影追去。
夜色瀰漫,拉動的風中隱隱帶着絲花香。
這晚有人正窗邊,忽見黑暗中白影一閃,來不及反應,後面跟着又是兩道黑影,不由得下意識揉了揉眼睛,嘀咕道:“是人吧人怎麼會有這麼快的身法”
鳥吧可世上怎麼會有那麼大的鳥於是在第四道黑影閃現之前,一聲大叫“鬼啊”緊接着,窗戶“砰”的關上了。
宋蘊之心下感嘆,好快的身法朝身側丟了一句,“這人是誰”
沈蒼梧面色凝重,冷冷地回了句,“不知道。”
宋蘊之不由得沉下了眸子,擡頭再看前頭那人,眼底泛起了一絲寒氣。
烏蒙山的輕功不能說感覺,但跟不上的人,沈蒼梧還從未遇到過,宋蘊之遇到的也極少。
前頭那道萌萌白色的身影修長而玲瓏的身影,在屋頂上時而高起,時而落下,偶爾又隱入樹木之中,行動之間靈巧至極。
宋蘊之暗歎,這人怎麼好似沒有重量一般。
“哥,這什麼身法,想學”
沈蒼梧沒心思搭理他,不知爲何一顆心跳個不停,全身的血液也沸騰了似的,一股糅雜着激動和興奮的情緒充滿了胸口。
江湖無限寬廣,果然人外有人。想至此,他提起精神,將所學施展至極致,緊跟那道人影追去。
宋蘊之嘀咕道:“真是麻煩”說罷也緊追而去。
那人的身影在前方忽隱忽現,一時沒入黑暗中全無痕跡,一時又像天邊流雲,飄蕩徘徊。沈蒼梧看着看着,只覺那原本就是天地間的一部分飄逸、自在,不由在心底叫了聲好。
江湖中有多少人羨慕沈蒼梧從小被風行雲帶在身邊沒有人知道。
更何況,還有個飄渺仙宮,被那樣謫仙般的人物指點個一二,不是誰都有這個機會的。然而,此時沈蒼梧用盡全力,也只是追到那人身後三丈的地方。
這最後的三丈卻是怎麼也上不去。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出了宸州,越過高高的城牆,來到了城外的荒郊。
遠山鐘聲迴盪,烏鴉立在牆頭髮出嘶啞的叫聲。長勢茂盛的雜草,在夜風推搡下,發出竊竊的私語。那人陡然停住了身形,站在長滿雜草的院牆上。
沈蒼梧一怔,也在三丈開外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沒有人說話。
夜色朦朧,那人一身白衣,衣袂飄飄。
覺得視線被擋住了一般,夜色不知何時化作紗簾。那人的相貌,斯文或者粗狂,秀麗或者端莊,全都無法忖度。
很多年以後,沈蒼梧再回憶起這一夜,竟有大開大闔之感,彷彿蒼穹之上還有蒼穹,那種發自內心的美麗,彷彿滄海遺珠。
兩個人就這樣站着看了會,沈蒼梧心裏的激奮之情已經消失不見,眼前這座宅子,分明是前夜剛剛探過的鬼宅。
這人將自己引到這裏,是巧合嗎
他不知道。心中有些東西,彷彿要破殼而出,只要掙脫那層束縛,一切就會真相大白。卻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
他想說些什麼,一股劇烈的疼痛直衝腦頂。
正在這個時候,那站在牆上的人影忽然動了,一陣輕笑隨風飄散。那人凌風而起,在空中一翻一折,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那輕微的動靜,驚動了牆頭的烏鴉。
“呀呀”
幾聲嘶鳴,陰測測的眼睛朝這邊一望,然後撲着翅膀飛走了。
沈蒼梧一怔,向前走了幾步。
他腳下一點凌空一躍,站在了院牆上,朝方纔那人消息的方向看去。
那是鬼宅的後方,靠近山腳一個小院。
宋蘊之落在了後頭,追着追着前面沒了人影,便停了下來。
他有些沮喪,輕功好了不起啊,老頭子也太偏心了,沈蒼梧不但武功比他高,輕功更是比他好,還有沒有天理了
偏心
想着,他擡腳狠狠地踢了下,寂靜的夜裏突然響起一聲怒吼,“哪個挨千刀的踢我家的牆”
“撲簌簌”一陣響動,一羣黑色的小鳥飛向天空。
宋蘊之趕緊朝前跑了幾步,迅速躥上了屋頂,邊走邊想着方纔的事。
那白衣人是誰大晚上做賊還穿白衣,這也太詭異了,那身法更是前所未見。
夜風徐徐,吹着樹上的葉子嘩嘩作響,偶爾那麼一兩片脫離枝頭,悠悠晃晃在半空飄蕩,像極了那個人,起躍彈跳之間都是輕飄飄的,竟似不需要借力就能越行越遠,遠遠看過去,夜色就只剩一道飄蕩的白影。
沈蒼梧的功夫,宋蘊之自然不擔心他追過去會有危險。
如此走了許久,後面的人終於追上了。
宋蘊之心中奇怪,不過方纔在府衙屋頂上趴了會,至於這麼緊追不捨這都過了半個時辰了,人影還遠遠吊在身後,便有意停下來探個究竟。
跟在後頭的,自然是府衙的雷捕頭。
宋蘊之未開口,就見雷捕頭已拔出了刀。他用的是官府統一的佩刀,卻在七寸的地方斷掉了。
“有意思。”
宋蘊之看了眼,挑眉笑了起來。
“廢話少說,先喫我一刀。”說時遲,那時快,隨着呼呼的聲音,刀鋒直朝宋蘊之門面砍來。
宋蘊之也不躲,長亭劍一擋,身影仿如秋風蟬翼,穿隙而過。
那捕頭一看人不見了,手勢一收,趕緊變招。他身影敏捷,出手狠辣,刀光閃爍之間,織成一張密集的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