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蒼梧讓柳煜放下那茶，實則是因爲這地方太過奇怪，擔心有詐。柳煜倒是開心的很，幾個人一起待了這麼久，第一次見到沈蒼梧緊張自己。
想想，似乎還挺好的。他很少感受兄弟之誼，如今沈蒼梧這樣對他，顯然是把他看重了許多。
幾個人既然已到了這裏，肯定是要等着那位老爺過來的，便隨便找了個話題閒聊了起來。這一聊，就扯到了南北戰事上。
宋蘊之和沈蒼梧幾人都知道，如今弒水囯忙於內政，根本無暇顧及南下之事。可是隻要對方喘過氣來，勢必會再次揮軍南下攻打春暮。那時，想來也不會像在陳廬城時那般輕易退敵。
程知微倒是個明白人，言語之間似也看透了這一點。薛長青和唐飛鴻兩人也是個中高手，畢竟沖銷浸淫在門派鬥爭中，還是能看得出來的。
蘇夜善於經商，段如雲是個正直的性子，這些個彎彎繞繞的事，他們自然看不清楚。可是，如今這時局，春暮百姓活得也是戰戰兢兢，誰知道哪天弒水會捲土重來。
這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衆人終於聽到了外面傳來了聲音。這人的腳步很沉重，就好似腳上灌了鉛一般，踩在地上咚咚咚直響。
宋蘊之手撐着臉頰，玩弄着腰間的玉佩，思索着這家的老爺是個什麼人。
這人走得急慢，許久之後纔出現了屋門口。衆人紛紛起身，向來人施禮，起身時纔看到這人約莫四十來歲，可是那身子骨卻像個八九十歲的老人。
小廝扶着他落座，又給他取了毯子蓋在腿上，又給衆人重新添了熱茶，這才退到一邊，靜靜等着老者吩咐。
老者咳嗽了幾聲，渾濁的雙眸中露出一絲悲切來，向衆人說道：“勞煩幾位公子走一趟，實在是在下的不是。只是不知道諸位公子與小女是如何認識的”
宋蘊之聽到他說話，眉頭微微攏了起來。這人渾身上下都透着古怪，樣貌年輕，骨頭老化，說話卻中氣十足，方纔咳嗽那幾聲，似乎也是因藥物所致。
他的雙眼飄忽不定，看似渾濁，卻透着一股精光。怎麼瞧，都覺得這有些不對勁。
衆人未答話，卻聽沈蒼梧淡淡道：“府上小姐先前在北境時與我等相識，聽聞她要成親，我等特來相賀，不知陸小姐在何處”
這還是衆人第一次聽到沈蒼梧說這麼多話，可他這話說的滴水不露。既沒承認自己是聖月教的人，也沒說自己的來歷，卻道明瞭來意。
老者目光落在了沈蒼梧身上，打量了一番後，緩緩地搖了搖頭，沉聲道：“小女小女已經不在了”
宋蘊之仔細瞧老者的樣貌，倒是與陸清語口中所述的陸莘兒有七八分的像似，而暗衛在周圍調查過，這人確確實實是陸莘兒的父親。
從老者口中得知陸莘兒確實不在人世的消息，陸清語一時有些難以接受，怔怔地瞧着老者，半晌後忽然起身，搖頭，聲音有些陰冷，“我不信”
老者似乎被她嚇了一跳，擡頭迎上了陸清
陸清語見他知曉自己的名字，三兩步衝了過去，站到老者面前，渾身上下透着股寒意，“告訴我，莘兒是怎麼死的”
老者被她的氣勢給嚇到了，應聲道：“她她是自殺。”說完這話，老者老淚縱橫，佈滿皺紋的雙手不斷地抹着淚。
宋蘊之看着說話的兩個人，心中仍舊有些不明白。
按說他們看到的，這陸家家境確實不錯，爲何老者會把陸莘兒送去聖月教如今陸莘兒死了，他不發喪，連靈堂都沒設，這院中甚至連下人都遣散了。
陸清語怎麼會相信陸莘兒會自殺，在她的記憶裏，陸莘兒是個十分活潑的女子，對萬物都有着熱情，就好似一直生活在陽光下，給人溫暖。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又怎麼會選擇自殺呢
陸清語只覺得天旋地轉，往後蹬蹬蹬退了幾步，倒在了椅子上，擺手，口中喃喃道：“我不信。莘兒怎麼可能會自殺，她說她回家要跟自己心愛之人成親，而且說父母也已經答應了，婚期就在這個月”
老者聽到陸清語的話，眼淚更加止不住了。身邊的小廝朝衆人揮了揮手，言道：“諸位，小姐自殺而亡是事實，老爺傷心了許久，如今纔好一些，你們就莫要再戳他的痛處了。”
老者聽到小廝這話，卻搖了搖頭，“諸位既然是小女的朋友，此事與諸位說說也無妨，若是諸位能替小女報仇，就算是讓我粉身碎骨，我也願意。”
話說到了這份上，小廝自然沒有攔着的理由，只是伸手拍着老者的後背，替他順氣。
原來陸莘兒離開聖月教確實是爲了回家成親，五個月前她回到了家中。那男子與她是小時候便指腹爲婚的，幼時陸莘兒還未去聖月教之前，與他也是相熟的。
陸莘兒回來後，那邊的人便上門來納徵。陸莘兒與那男子相見，二人倒是相處融洽。後沒過幾日，便定下了迎親的日子。
這原本是件喜事，陸莘兒每日也是興高采烈地，等待着她的如意郎君來迎娶自己過門。可沒過半個月，陸莘兒外出的時候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
這村子裏的百姓大多都是沾親帶故的，連帶着附近的村子也是，這流言蜚語便傳的很快。起先陸莘兒聽到的時候，覺得肯定是誤傳，可時間久了，越聽越覺得奇怪，便去尋了那人問。
那人一口否認自己與別的女子有染，陸莘兒是個心思單純的人，便也信了他。可回家之後，她便有些悶悶不樂。
老者當時還勸說自家女兒，這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的事。那家也是高門，這以後陸莘兒嫁了過去，肯定還是要幫那人納妾的。就算是他現在與別的女子有染，婚事已定，要是退婚，於陸莘兒名聲有損。
宋蘊之聽到這兒，卻不以爲然。
這老者與那家定下娃娃親，後來又遇到這事，卻從未替陸莘兒考慮過。
這事情要是換成了自己父親，肯定會找上門去退了這樁婚事。這婚事才定，人還未嫁過去，對方便三心二意，這以後要嫁了過去，難保不會在外頭繼續拈花惹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