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縹緲風雲錄 >第315章 我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裴殷四十來歲,面目輪廓,和裴雀有些相似,只是更顯秀致。

    宋蘊之見過許多像裴殷這個年紀的人,無一不是裹挾粗曠的風塵氣,裴殷卻沒有,也不知是保養得當,還是其它原因,他的皮膚微微有些白,身形如修竹落落,眼睛深邃,眉眼神韻,氣度標格,與裴雀全然不同,縱然是二十幾歲的年輕後生,也要妒他松姿雪容。

    這是宋蘊之第一次見到裴殷,時間在他身上似乎格外留情,要不是偏白的皮膚,加上神情頹靡,顯得有些病態之外,真讓人難以想象,他和裴雀是同出一脈的親兄弟。

    裴殷雖然言語不多,神情間卻沒有一絲不妥,宋蘊之想起蟲谷的詭異,沈蒼梧和唐飛鴻幾人對敵過的陣法,蟲谷明明有人出過手,裴殷是真不知情,還是裝出來的

    宋蘊之想着,視線不覺多停了會。

    裴楓取了香遞給宋蘊之和沈蒼梧,兩人點了火,拜了幾拜,將香插入祭案的香爐上。

    裴雀的棺材就在香案後,棺材是陰沉木的材質,黑漆漆的泛着光,正上方巨大的奠字下,擺着無數花圈,潔白的花朵,在壓抑的氣氛裏暗自努放,彷彿裴雀的一生,四季風雨,波瀾琦麗的一路,在此刻終於到了盡頭。

    生機斷絕,顏色朽盡。

    宋蘊之往棺材裏看了一眼,裴雀安安靜靜的躺着,顏色鮮豔的壽衣稱得臉上死氣更加凸顯,彷彿微風吹過,就能掀起無數細粉。

    他朝沈蒼梧使了個眼色,沈蒼梧微微挪了挪身子,宋蘊之趁着視線遮擋,快速地探出手去。

    他出手如電,裴楓低着頭站在裴殷的下首,這一瞬間的動靜,也沒人留意。沈蒼梧視線斜了過來,宋蘊之微微搖頭。

    上完了香,又見過死者遺容,裴楓走上來,做了個請的手勢。

    宋蘊之和裴殷示意了下,又寬慰了幾句。

    裴殷搖了搖頭,留下裴楓在靈堂裏,親自領着兩人出了靈堂。

    “早就聽聞武陵源山靈水秀,果然不假,兩位難得來越州,要是演兒在,他定會高興。”

    裴殷說完,見宋蘊之眼露好奇,就解釋道:“我說的是犬子。”

    宋蘊之道:“裴公子去過武陵源”

    宋蘊之當然知道裴殷說的是裴演,只是有些奇怪,他們和裴演素不相識,不知道裴殷一開口爲何就扯到裴演身上。

    裴殷搖了搖頭,“他膽子小,連越州都沒出過,你們別看我是盅王,唯一的兒子對盅術卻一點也不感興趣,從小就喜歡舞刀弄劍,總埋怨我不送他去烏蒙山。”

    宋蘊之笑道:“盅術也好,武功也罷,都是傍身之術,學一門技藝,本身並不難,難得是突破前人,越州盅術天下聞名,裴公了沒想過要繼承盅術,轉而對刀劍感興趣,這份勇氣,令人欽佩。”

    裴殷道:“大哥以前也是這樣說越州盅術雖不敢說聞名天下,防身還是綽綽有餘,他若肯聽我的話,何至於”

    未說完的話,宋蘊之和沈蒼梧都懂。

    只是兩人沒想到的是,裴雀作爲苗王,竟然不

    會盅術。

    裴殷神情有些憂鬱,微微有些偏白的皮膚讓他看起來有些精神萎靡,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裴雀的緣故,還是裴演的原因,眼裏總有幾抹憂慮拂之不去。

    宋蘊之見他說到裴雀,就道:“昨夜究竟發生了何事,苗王爲何會去得這麼突然”

    裴殷搖了搖頭,只道:“昨夜的火光,二位想必也看到了這段時間,族裏事務繁多,我與大哥已經很久沒見過面了。”

    宋蘊之對沈蒼梧對視一眼。

    裴殷接着道:“聽裴楓說,二位從武陵源而來,是爲了小尚的事”

    宋蘊之點頭。

    裴殷道:“二位既然是爲了小尚的事,自然也知道越州的情況,我族得飛鳥投林庇護,外族忌憚,多年來風調雨順,只是再大的福澤,終有用盡的時候。”

    說着,裴殷說起了昨夜裴府的變故,裴殷的話裏之意,越州的亂象是因飛鳥投林而起,宋蘊之一驚,如果真是因飛鳥投林而起,苗族有這樣一件驚天動地的寶器,爲何裴府會是如今這幅面貌。

    裴殷意興寥落,神情悲慼,宋蘊之瞧着不似作假。

    裴殷說着說着,似乎被悲傷籠罩,斷斷續續和兩人說起久前的往事,那時先任苗王還沒有故去,裴雀還沒有搬出蟲谷。

    裴殷嘆了口氣:“大哥生性喜潔,不喜與蟲蚊打交道,他雖身爲苗王,卻並不善盅術,否則怎麼會丟了性命。”

    說話間,到了一間石亭上。

    裴殷帶着兩人進去,亭中桌椅長榻一應俱全,細看之下,竟然是天然的巨石打磨而成,桌椅長榻之上,皆裹以綿柔的錦緞,長榻之下鋪了氈毯,四壁圍以鏤空的木雕,即可作擋風遮雨之用,又可作景緻觀賞。

    裴殷在長榻上坐下,挑了挑桌上的熏籠,神思不知道飛去了哪裏。

    沈蒼梧拉了宋蘊之在石凳上坐下,突然道:“你不恨他”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裴殷卻明白了。

    疲倦的面容上,深邃的眼眸看過來,蕭殺肅穆,宋蘊之不知道爲什麼,竟然覺得有些不忍,那雙眼睛似乎磁石一般,將自己種種隱晦的情緒吸扯出來。

    宋蘊之皺了皺眉。

    裴殷雙眸微瞼,嘆了口氣,“最近族裏的流言,我也有所耳聞,但小尚和演兒都去了,我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話說到這裏,也沒什麼好說。

    裴殷藉故離去,留下宋蘊之兩人在原地,裴楓倒是冒出來過一回,稱府內新喪,事務繁多,無暇招待兩人,宋蘊之擺擺手,笑說無妨。

    裴楓走後,宋蘊之打發了引路的雜役,兩人也沒有急着出府。

    沈蒼梧道:“裴雀怎麼樣”

    方纔宋蘊之在靈堂裏的動作,瞞得了別人,卻瞞不過他,當時人多眼雜,沈蒼梧看出有異,也沒找到機會詢問。

    宋蘊之道:“裴雀確實是死了,大概是昨晚亥時左右死的,不超過子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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