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棠早不生氣了。彼時已晚,經歷了謝瀾翹家之事,謝棠又似乎怕面對女兒。這接受了蔡美的禮,又幫與他跑前跑後地打雜,他自己都認爲,自己卻系蔡美的親信了。不,親信還談不上。不過在外人看來,他也是實實在在地受到了蔡美的庇護,這個毋庸置疑。
謝棠至此就忙了起來。那蔡美命謝棠將城中的訟師們,聚合起來,時不時地,聊聊天,談談地,鑑於白日裏訟師們也繁忙,這樣的活動只在夜裏舉行。地方是蔡美的一名心腹指定好的。這架勢似乎謝棠已成了京城裏的首席訟師一般。
那些趨炎附勢的,的確向謝瀾聚攏,企圖日後尋些好處。那些不趨炎附勢的,礙於同仁謝棠的面子,來是來了,只不說話。
當不周仙帶着煜豐光臨書鋪之時,謝棠還未回來。接待的人,是謝瀾。大師兄和二師兄也隨了謝棠前去。謝瀾一直在書房背誦律條。聞聽叩門聲,披衣過來。
乍一見叩門的人,謝瀾又驚又喜。不周仙已然來過。令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的是,他的身邊還站了一個人,正是上回在獵苑裏偶然碰面的那位公子太好了他贈給的玉佩一直在袖子裏藏着,此番正好送還與他
“小兄弟,是你呀”煜豐也很高興,兩眼露出驚喜的神色。
“請進請進”謝瀾十分熱情,又招呼老繆。她知道,不周仙所來,自是爲老繆。
那老繆自打謝瀾回來後,又搬回廚房居住。遙遙的,也聽見了。前幾日,他就告訴過不周仙,今日是他生日,到了晚間,不管多忙,只管過來喝酒喫菜。他特意留了好喫的。
老繆也就來了。燈光之下,他特意打量了一眼煜豐,陷入沉思。“這是何人”老繆指着不周仙,詢問煜豐。
煜豐悄悄拿眼對着不周仙眨了一眨。
不周仙就笑:“他是我侄兒,只是不與我住一起。”不周仙看着隨意出塵,實則是個精細之人。煜豐是皇子,身份不同尋常。即便是好友老繆,忘年交謝瀾,也還是不能暴露出來,且看以後。
老謬也就信了。他笑呵呵地:“那就一起入座。”他又誇讚煜豐,骨骼清奇,模樣生的不錯,可惜就是瘦弱了一些,很該將養將養。
不周仙就附和:“卻是應該。只是他從小就這樣,山珍海味並不是稀奇,想喫多少那是喫多少。那些靈芝人蔘松茸,呵呵如今他見了就吐,只便宜了跟着他的那一撥人”不周仙及時地閉了口,因擔心言多必失,不能再說下去了。
幸而,老繆也未就他的話,往深處想,聽了還是呵呵地笑。
老繆的廚房雖小,但收拾收拾,幾張座椅還是能容得下。謝瀾已經喫過,此番就坐在一旁喝茶,手裏仍拿着書籍,搖頭晃腦地低聲吟讀。
煜豐已知謝瀾的身份了。聽了就笑:“小兄弟,放下吧。讀書適
這是煜豐自己的經驗。
老繆就咳了咳:“趙公子,你且隨她去吧。”老繆已知不周仙的俗家姓氏是“趙”,故以“趙公子”呼之。
不周仙餓了,煜豐也餓了。二人就拿起筷子,認真喫起來了。
“好喫”不周仙讚不絕口,他用不可思議地目光瞧着老繆,“你這般手藝,若是進了宮,只怕當日就成御廚頭牌,得太后召見呀”
桌上菜餚,其實食材取用很是簡單。不外乎田裏的豆莢韭菜,水裏的魚蝦河蚌,山間的竹筍蘑菇。但做出來的滋味就是異乎尋常。
煜豐也喫得津津有味。不周仙看着就更高興。喝了點酒,不周仙就開啓了話匣子。“當日,那太后宮裏,卻有一個廚子,也是做的一手好菜。不過,那也是二十年前的故事了。那廚子不知爲何,頂撞了太后,惹得太后大爲生氣,要殺了那廚子。後來,宮裏就無那廚子的消息了。”
不周仙說,老繆就聽。他的眼眶溼溼的。
不周仙繼續道:“不過,奇怪的是,那個廚子離開了後,太后的胃口就不好了。進宮的廚子一撥又一撥,但做出來的菜,總不能如太后的心意。太后後來就信了佛,搬出宮中,也不知在哪處廟宇寄住。我尋思着,那個廚子,該是早就被太后殺了。不然,以他對太后的忠心,聽了還會進宮伺候的。”
老繆默然半響,方嘆:“你何以知曉這麼多這些陳年故事,差不多的人,早記不住了。”
不周仙就笑:“我就是知道。”
“你到底是何人”老繆不免警惕。
此話讓不周仙酒醒了一半,自悔失言,當即就改口:“我嘛,還沒出家當道士時,家裏也曾富裕過,也是養着幾個廚子的。這些廚子都是從宮裏出來的,與以前的舊事也知道一些。”
老繆低着頭,聲音低低的:“原是這樣。”
“是呀。若那廚子還活着,我定然找他討教,究竟燒得一手絕妙好菜,要何祕方我也是天南海北走過的人,嘖嘖那些廚子,還真的沒有及過你的。”
老繆就自謙了一下:“哪裏哪裏。我區區一個糟老頭兒,除了會掂幾下大勺,其他也不會什麼。這做出的飯菜,滋味兒也並不好。你莫要誇讚了,折煞了我,趕緊用飯吧。”
老繆親去添飯。
謝瀾本以爲,不周仙和老繆,二人俱是眉毛頭髮雪白一片,年齡應該相仿纔是。不想飯後閒聊,不周仙的年紀竟比老繆足足小了十八九歲。
老繆對此得意,不周仙卻是哀嘆:“我年少時候就白頭了,天生的少白頭。當我二十歲時,出街就有人叫我一聲爺爺,叫聲伯伯都算好聽的了。”
煜豐聽了不禁一笑,他也着實未曾見過叔父黑頭髮黑眉毛的形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