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瀾也渴了,接過茶杯,咕咚一氣兒就喝了起來。
蘇棣還未開口,不想老居士竟知他因何而來。“你且歇一會,這件事我來出面。”
蘇棣也就點了點頭,並未再多言。“謝過祖姑母。”
“何必說謝若不是你舅舅體弱糊塗,又哪容那賊翻雲覆雨老身的面子,賊人還是會給上一二分的。”
“那便更好。”
“棣兒,你也需積極。”
“我知道。”
謝瀾就在旁好奇地聽着。但總覺得聽不甚分明。但至少知道,丁狀師是有救了。
又一盞茶的工夫,蘇棣就想告辭了。老居士也不多留,古嬤嬤送過蘇棣和謝瀾,復又關了門。
待走出菩提寺,謝瀾方問:“我好奇了,那老居士到底何等身份”
“都說了,是我的祖姑母。”
“她真的能幫上忙”
蘇棣波瀾不驚。“自然。”
謝瀾就跳到蘇棣的前頭,細細地打量他,歪着頭:“可我覺得她不簡單。”
蘇棣也就不隱瞞:“好。事到如今,我也且就告訴你。我的這位祖姑母,便是當今大魏朝皇上的母親。”
“啊是太后”謝瀾喫驚了。
“不錯。只是她一心修佛,早早地就從宮內搬了出來。”
“蘇棣,原來你也算皇親國戚哎呀呀,她既是太后老人家,那送我的那隻玉鐲只怕比我想象的還要貴重”
蘇棣輕輕點頭。
“那麼,你認爲丁狀師父子多久會被放了”這纔是謝瀾最最關心最迫在眉睫的問題。
“不出意外,明早就會放。”
“可我還是覺得奇怪,何以蔡美不懼皇上,卻爲何單懼太后呢”
蘇棣沉思了一會。“我也不知,或許有世人不知道的情由。我記得皇上對我說過,他說這世上人人皆有剋星。太后就是蔡美的剋星。”
謝瀾就低了頭,細細品味這“剋星”內在的涵義。此番她終可放心了。丁狀師丁勤無事就好。可她又覺得悲慼,丁家以蔡美一念之貪,還是出了兩條人命。可憤可恨
“對了,如丁狀師等無事,那我爹爹也就更沒事了吧”
“就目前來說,你爹爹對蔡美還是有用的。只是,經了這一場,恐你爹爹已經無法抽身往後退了。想你要再勸,就是犯傻。”
話糙理不糙。謝瀾也知以後情勢就是這樣。
“我我餓了。剛纔在太后那兒,我沒好意思說。你能想想辦法,讓我喫點東西嗎”待喫完東西,就可存力氣回家。在家等着爹爹和大師兄二師兄回來。其實若想找喫,忍餓回去找老繆便行。可她偏偏要讓蘇棣找喫的,也是說不出的奇崛。
似乎,她就想多和蘇棣呆一處。若回家了,反而沒這般自在了。
現在天還不曾亮。
蘇棣已經目露疲乏。“且上馬吧。去我家裏如何”
“你家”謝瀾遲疑了一下,“不行,我會拘謹的。我一去,你家裏那些大小僕人,都喜歡拿揣測的眼神瞅我。”
蘇棣聽了就一笑
。“好吧。你瞧,前方樹林裏興許有野雞。我們不如就去打幾隻野雞,我想你應該喜歡喫野味。”
他這話頓引起謝瀾的興趣。
蘇棣也捕捉了三隻。兩個人就掏出打火石,將野雞洗剝了乾淨,裹上泥巴,放在火坑裏烤着喫。謝瀾不顧口燙,喫得極快。
那蘇棣,卻是倚靠在一棵樹上,斯文地一口口喫着。
謝瀾就擡着頭:“蘇棣,天就快亮了。我喫吧喝足,就先回去啦。你若犯困,不如就繼續躺在樹上歇着。此處無人,唯有山雞野鳥陪伴,也算是風雅之事。”
“嗯,那我不送了。”
“不必不必。”林子的盡頭,已有一絲淡淡的緋紅升起,那是霞光。待霞光散盡,紅日就要出頭了。謝瀾想,今天的天氣應該不錯。
待回到家裏,見門已經開着。爹爹、大師兄、二師兄還有老繆都在。他們似乎都在等自己。看着他們毫髮無損,謝瀾只是高興。
“爹爹,米師兄,柳師兄”她奔上前緊握住他們的手,可想想又悽然,“爹爹,丁太師母和丁師母,已經被”
謝瀾的表情很凝重,顯然他已經知道這事。
“不要說了。我什麼都知道。今日我就去他家一趟備禮悼念。”
謝瀾的心裏更難過。
那老繆見了謝瀾,也自歡喜。但立在一旁,馬上就插嘴:“哼哼,你爹爹還是不要去的好。畢竟,害死丁狀師的家人,你爹爹也立了功。若有膽去,只怕要被亂棍打死的。”
謝瀾身子一僵。
謝棠就叫老繆閉口。
老繆就甩着鬍子,很是不屑:“我是好意提醒你,你卻反來責怪我,真正豈有此理”
米初和柳存厚就來勸解。“到底誰敢得罪蔡美虧是師父寫的罪狀,言語筆下都做了調整。好些都給寫輕了。若換成了別人,只怕個個都是死罪。那丁氏婆媳,是蔡美手下私自捉來的,師父哪裏知道”
老繆依舊不屑:“那不過是做人該有的良心。只是丁家到底因此死了人。你們師父若要去,也行,但得披麻戴孝三跪九叩地去”
“老繆,這是我的事,你不瞭解內情,少嘰歪少胡扯丁狀師和他兒子,能保留了性命回去,已然是菩薩燒香了”謝棠一甩袖子,氣沖沖地進去了。
翌日。
謝棠果然被丁勤追打了出來,滿街狼狽。這且不算,丁勤更是帶了一車的臭雞蛋爛果子,又捎上牛糞,扔了書鋪滿滿一牆,且大鬧了一場。
米初和柳存厚清洗了一夜。
彼時城中已有人議論謝棠。面上見了他,雖恭敬,但一待他走了,卻就盯着他的背影翻上幾個大白眼兒。也不知謝棠知不知,亦或知道了仍裝作不知。
事情果如蘇棣猜測的那般。
蔡美並不放過謝棠,更命他隔三岔五地召集城中訟師集會,籤所謂的投名狀。坊間若有私下議論當朝宰相不是者,訟師有義務揭發,有權利上報。此外,且還得定時寫歌頌吹捧蔡美其人的文章,印刷了張貼在城中各處,令百姓背誦觀賞。與此同時,那跟隨蔡美的一干人,上包括朝廷官吏,下囊括家僕隨從,更是貪贓枉法,無惡不作。只弄得這汴京的風氣比前十年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