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御崑崙 >第四十二章:果然是南蠻子
    牢房之中久久沉默,任青猶如呆滯了一般愣愣看着手中陳舊的朱釵,似乎是陷入了對往昔的回憶之中。

    一卷泛黃的冊子映入眼中,王青相將一冊老卷遞到了眼前,淡淡道:

    “我自污名聲,就是連做善事也不敢那麼明目張膽。我知道,你對綴姑娘的事情一直耿耿於懷,看了這個也許會釋懷一點。”

    任青打開冊子,漫無目的地看了半天,心神仍舊沒能從那段往事中掙脫出來。

    王青相見她心無所定,嘆了口氣,不自覺放柔了聲調:

    “二十年前南蠻草原雪災,大軍壓境,南關告急。父王好不容易將求援信送到京中,卻引來了諸多言官不滿。”

    王嶼濤手握重兵卻無一質子在京,身處邊關國門,可說一念之差就可決國運。

    南關多年來常被朝中文官言黨猜忌,信中又是要兵要糧的,於是京中就開始有謠言傳出,說南關城已然失守,鎮守南關的大將軍王嶼濤早已叛國通敵,所謂的要兵要糧不過是南蠻的削弱朝廷勢力的計策云云。

    許多文官由此上書,請聖上三思,至少也要派人查明虛實情況再說。

    神州幅員遼闊,從邊關到京都往來至少需要半個多月,當時戰況已經是刻不容緩,根本就沒有那麼多的時間。

    就在一羣臣子吵吵嚷嚷的向皇帝吐沫橫飛的進諫時,高大厚重的宮牆之外,不知何時已經悄然聚集了百多名頭髮花白的傷殘老人。

    他們都是從南關邊軍退下來被安置在京中頤養天年的老兵,可是當他們聽到有關通敵的謠言後,自發的來到了宮門前,想要進諫。

    因爲官階不夠,京都朝中也沒有什麼得勢的官員拂照,自然也就見不到聖上,更說不上什麼話。

    在這束手無策之際,衆人乾脆就死諫在這宮牆之外

    於是五十三個閒賦老兵就這麼前赴後繼的撞死在了宮牆上,血腥經月不散。

    這等轟動京都的大事很快就傳到了皇帝的耳中,滿朝大臣們唾沫橫飛的聖人之言在這等血淋淋的死諫下也蒼白了起來,救命的糧草和援軍就此趕赴南關。

    隔年開春之際,穩固了南關邊防的王嶼濤入京述職,到了京都後,愣是把接自己進宮面聖的近侍從早上晾到了傍晚。

    直到王嶼濤走遍了當日死諫宮牆外的那些老兵家屬之後,才隨着惶惶不安的近侍昂首入宮,直至深夜方出。

    那一晚君臣如何奏對的無人可知,只知道第二天上朝,大將軍王嶼濤被親封爲鎮南王的時候一言不發,如廟堂泥塑的神像。

    散朝之際,衆多官員熙熙攘攘的就要跨過宮門,當初那個帶頭吵嚷着南關異心的首腦文官被鎮南王截住,生生打斷了雙腿。

    不久之後,這文官被查出收受賄賂,被革職查辦,一家老小也都收到了牽連。

    這名文官姓綴,正是綴煙晚的父親。

    “這些個上輩子的恩怨情仇,於我們這一輩而言,就是一個可歌可泣的故事,賺得了眼淚,再賺性命卻是不值了。假如沒有那天別院的刺殺,我也不會深究什麼,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只能說時也命也。”

    王青相站起身來,拍了拍綢衣上沾掛着的草屑,語氣神態也帶了幾分不似以往常示於人前的那份輕浮,反而是有着幾分沉重。

    “過去的這些年我見過太多是非,人間話本里的英雄故事我自小聽着長大,可等真的投身其中的時候,卻恍然發現壓根就不是那麼一回事。

    在別院那一夜,我曾以爲二爺和綴姑娘不過是個尋常的風塵中人,是我走眼了。”

    “世子殿下擡舉了。”

    任青出神的想着什麼,眼前彷彿又一次看見了那日臨行別院的馬車中,綴煙晚眉眼彎彎的咬着糖葫蘆的樣子,看見了她一身盛裝虞姬的模樣,卻活出了霸王風采的決絕凜然,一時恍惚,喃喃低聲:

    “其實我們都只是登臺演戲的戲子罷了,從很久以前開始,我們求的也僅是一餐溫飽,片瓦遮身,圖個安穩而已.......”

    王青相的建言當真是直戳在要害,合則兩利。

    他南關世子殿下需要一個逃離京都的理由,只要回到天高皇帝遠的南關,他王青相名義上不是世子,卻勝似世子,待老王爺百年之後,王位依然是他的。

    紈絝的王大世子和青樓女子私奔,聽起來雖然匪夷所思,卻也符合他建立多年的人設。

    而任青也需要一個契機,藉此來逃離青衣樓的掌控。

    兩人可以說是各取所需。

    牢房之中那股莫名的氣勢不知在何時已經散去,王青相看着這一刻宛如處子安靜的任青,有些癡了。

    ........

    ...................

    任青並沒有等太久,僅僅兩天時間,王青相便如約而至,安排好了一切。

    牢房之中的任青,敏銳的感應到牢頭大門處有一股堪稱強大的氣機轟然爆發,而後又在一聲細微的刀吟下迅速如潮退散無蹤。

    應當是那名叫陳壽的公公敗了,動手之人不問可知。

    任青危襟正坐,在這即將脫身牢籠的檔口,內心不禁有些忐忑和激動。

    “承平二十一年,南關世子殿下親赴天牢劫獄,救得京城名角兒,江湖上就此又多了一對神仙眷侶的佳話。”

    王青相親率手下跨步走入天牢,身後寒意凌然。

    因爲在他身後的侍衛們,人人都握着出鞘的長刀,竟是一路從牢口生生打到了這裏。

    “京中人都喜歡叫你們南蠻子,看來不是沒有道理。”

    任青有些發矇,以爲王青相的救出去是在朝中打點關係,大事化小的慢慢化解,就算是談不攏動了手,那也是私底下掰腕子解決,哪有這麼正大光明無視律法的

    任青哪裏會知道,朝中關係雖說錯綜複雜,黨派林立,可對於南關一脈方面確實出奇的一致,所以就算鎮南王世子殿下在南關有多麼權勢滔天,到了京城都得低調行事。

    大事化小的本事是沒有,但是憑着昔年鎮南老王爺,與當今聖上打天下時積攢下的交情和信任,倒是可以放肆一下。

    此時的任青已經有些後悔答應了王青相的要求,這傢伙根本就是瘋的。

    劫獄已經牽扯不到什麼重罪不重罪了,因爲這根本就是無視皇室尊嚴的面子問題,就算是再寵信的大臣也不可能輕輕放過。

    明知兩人是合演一齣戲,騙過京中所有人,王青相還煞有其事的皺着眉頭,宛如訓斥不聽話使性子的戀人一般:

    “這種話別人說可以,你可說不得,馬上就是我們南關的人了,哪有自己罵自己野蠻的”

    話音剛落就見任青面色不善,王青相暗笑一陣也不敢太過,命人上前解了牢門鐵索。

    “陳公公在牢中對我多有照顧,還請不要傷他。”

    任青與王青相一道向牢門走去,路上並沒有見到什麼人,按說天牢重地應當是守衛森嚴,機關重重的地方,就算被王青相帶人強行打通也不該是如此景象纔對。

    “你說看守牢房的那個老太監他是欽定的看門人,劫獄這等大事受點傷比不受要好的多。我出手有分寸,傷不到根基。”

    王青相隨口回答,有條不紊的向任青講述下步計劃:

    “別院之中我已經掛印留於陛下,言明我捨去王侯富貴,與你攜手江湖而去。稍後你我同乘一匹快馬出城,其他人已經趕往任府接人,我們在城外匯合。”

    出了牢門,王青相翻身上馬,利落的身手頗有一股將門子弟的英氣,他見任青尚在原地,略有遲疑,於是伸出手去,對任青道:

    “上馬吧,讓這京城所有沿路的百姓成爲我們私奔的人證”

    任青默不作聲的,仰頭直勾勾的看着馬上的王青相,只把後者看的背後生涼。

    就在王青相以爲任青不會上馬的時候,伸出懸空了好久的手上忽然一沉,有股大力幾乎就要將自己拽下馬來似的,他急忙夾緊了馬腹,險險的穩住了身子。

    “抱緊了,架”

    任青上馬之後直接握起繮繩,催馬急行,自打眉心上丹田蓄氣有成之後,很多事情冥冥中好像都變得駕輕就熟似的能信手拈來。

    就像這騎馬,之前任青就從未學過,如今剛一上馬身體自然而然的就做了許多平衡駕馭的調整動作,比之南關馬背上征戰多年的將士也不遑多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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