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風吹來,靜立在原地神魔法相,隨着這一陣清風,由上而下的緩緩化爲一片飛灰散去,顯露出了千葉和尚盤膝而坐的真身,只是他的真實面貌在此番大創之下已然變的異常蒼老,與昔日油盡燈枯的陽間之鬼,魚九陽頗爲相似,生命顯然已經走到了盡頭。
一生執着於光大佛門的老和尚的老和尚,在這彌留之際遙望向浩瀚的百里江水,心中卻並未有絲毫的後悔反省之意,反問道:“徐秉真,你爲何阻我?”
徐秉真面色冷漠的看也未看形容枯槁的老和尚一眼,只是喃喃:“我曾於父親靈前發誓,此生必殺任青!”
千葉和尚足以春顫抖,有話想說,可最後他的額前顯露出一絲血紅的劍痕,全身架子就此一散,氣絕於滄瀾江邊。
眼看老禿驢死在了自己的牽頭,任青心中高興,居然還有興致衝他盤坐的屍身吐了口塗抹,心頭有些得意。
因爲要不是先前在與任青一戰中,消耗了太多的功力與精神,徐秉真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一劍將這個融合佛門,魔道兩大功法的宗師人物斬殺。
“我已手段盡出,別看了,給個痛快吧。”
任青全盛之時都未必是這個厭勝人物的對手,更別提筋疲力盡的當下了,此時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小丫頭不似老和尚那麼狠辣,她身死之後江神宮還是能夠保存下來的,那樣就夠了。
就在任青閉目等死之際,卻聽徐秉真冷聲嘲諷道:“你不是天下第一人嗎?不是能御劍萬千嗎?拔劍啊!叫我瞧瞧任大劍仙的風采啊!”
到底是殺父的血海深仇,任青背靠石碑無奈的聽着徐秉真的奚落,像是哄小孩一樣的道:“好好好,看劍,看劍,看劍,看.....”
任青將那日第一次御劍的招牌詞一連唸了好幾十遍,最後卻忽然愣住,呆呆望着頭頂,眼中光芒閃動,有淚也有笑,就連徐秉真也面有驚色的望着天邊那一抹不知從何而來的金光。
這抹金光自然不是氣力已盡的任青所能駕馭而來的天人之劍,而是一道法印,一道江神宮赦封神位的法印!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任青望着那八個字,眼淚緩緩流出。
江神宮煙火不絕的大殿中,灑掃的幾個道童怯怯的在門口探着只小腦袋往裏張望,就在不久前,那供奉在大殿中的江神娘娘神像忽然無端的炸裂開來,從中飛出一道金印,衝破了宮殿屋頂,向着遠方眨眼就不見了。
常受江神宮照顧的江戶老人們都說,那是江神娘娘在人間積累的功德夠了,要上天去飛昇當神仙去了。
於是江神宮的到同門紛紛跪在地上,朝着金印遠去的方向哭着叩頭不止,感謝娘娘這麼些年來對江戶的照顧。
因爲白日飛昇固然是一件好事,可是對於凡人來說,飛昇不就是從此不見的意思嗎?所以一衆道童和百姓們在表達祝福之時,免不了痛哭流涕。
可是這道薄薄的金光又如何能夠擋得住陸地神仙境的徐秉真,手中神完氣足的天人一劍?
一切都是徒勞罷了,可就算是徒勞,金印也依舊穩穩的停在巨碑之上,因爲持印的人,是那個法力無邊的江神娘娘啊!
......
.......
“傻阿青,你爲我做了這麼多事情,你都不知道那時候就因爲能偶爾幫你做一點事,我能有多開心!現在好了,我成了滄瀾江堂堂江神,以後再有什麼事情,那就是我來護着你了。”
對於這些人間情事,前朝曾有位大詩人曾說過一句很有名,並且流轉至今的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可是世間感情對大多數人來說,最終都是會由深轉淺,相忘於江湖。
那位作詩的大詩人如是,任青與惜福,不如是。
.......
.........
任青一手隱於袖中緊扣着唯一的希望,仰天對着那道懸浮的金印大聲吼道:“來世,英雄再會!”
名劍蜀道在手中發出昂揚的劍嘯聲,卷帶着滾滾劍意在空中劃過,這把長劍所指之處並非背靠石碑的任青,而是選擇了回鞘。
然後這個年僅十六歲的少女望着背倚石碑,貌似等死的任青,緩緩道:“上次江邊望劍,你放我一次,今天我也饒你一回,但是一個月後,我要在京都城中見到你,到時滿城的江湖人都會成爲你我之戰的見證,不死不休!到時你若不來,我便平了你的江神宮!”
許是一劍千里趕路太累的徐秉真,就這麼提着名劍蜀道不緊不慢的走出了江戶,任青就這麼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視線中,整個身體方纔鬆弛下來。
在她袖中,有一顆被汗水浸溼的龍珠正死死的握在掌中,在方纔那情形變換的場景中,幾乎就要控制不住的拿出來屯複習跳去,不過總算是撐下來了。
因爲龍丹吞服下去總是有一個消化的過程,雖然時間不長,但是足以令她在天人高手面前死上一百回了,而且面對天人境界全盛時期的徐秉真,任青便是在吞下龍珠恢復全力,勝算也不足四成,而且無論最後她能不能戰勝天道厭勝的徐秉真,爲她爭取時間吞服龍珠的惜福,八成是會神力耗盡而消散的,因爲憑她如今的狀況是擋不住天人一劍的。
不過幸好,這一切都過去了了。
金印布灑下的金光漸漸消退,金印如有靈性般的輕輕落到了任青的膝前,後者一把將之抱在了懷裏,因爲筋疲力盡的緣故,居然就這麼靠着這塊石碑,沉沉的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