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御崑崙 >第二百二十章:你是個好人
    就在送出那批出徵的將士們沒有多久,僅僅是兩天之後,江神宮外便來了一羣頗爲特殊的客人,他們隨行之人不多,可是個個都功力高強,最少的也有四品高低,一共三十多人左右,齊齊護持着一頂暖轎,其中領頭的那個任青還頗爲眼熟,赫然便是鎮守宣德門,繼承了魚九陽衣鉢的白眉小太監。

    這個鎮守皇城的大殺器都出來護衛了,那麼暖轎裏坐的是誰不問可知。

    景文帝李恆從暖轎中走出來,他一身黑色衣袍不怒自威,多年久居上位的帝王生涯使得他舉手投足間都帶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威勢,他站在江神宮門口望着那塊自己親手所書的牌匾,身邊自有人替他通報任青出來迎駕。

    不過以任青如今的道行,便是一國君主也不必放在眼裏,這貨雖然駕臨江神宮來見自己讓任青有些意外,不過她可不是那滿腦子忠君愛國的純種大梁人,沒有那麼多愛國情懷,何況礙於天人因果規則,她也不可能入紅塵去做那種力挽狂瀾的爽文主角,於是她乾脆視而不見的拎着釣魚竿去釣魚了,這也是如今在江神宮爲數不多的娛樂活動。

    任青這種目中無人的舉動激怒了景文帝身邊隨侍的高手,他正要對任青呵斥的時候反倒被景文帝擺手攔下,居然就這麼步行的跟在任青後面,一邊走一邊道:

    “遠來是客,任宮主這個樣子是不是太目中無人了?”

    大梁幾經起落,這位年輕的景文帝心中城府已經漸漸磨礪了出來,遇事多了幾分冷靜,少了許多急躁,這纔沒有在任青面前發作,要是換了他剛登基那會,二話不說就叫手下人殺過去平了江神宮。

    任青如常的來到江邊那塊大石頭上,開始下勾靜釣,景文帝李恆也不顧手下人勸阻的直接坐到了任青的身邊,看着她嫺熟的釣魚動作,似乎很想試試。

    “眼下到處都在打仗,陛下不好好在京都城待着運籌帷幄,跑到我這鄉下地方做什麼?”

    “不是啊,登基這麼久,從來都沒有好好看過腳下這片山河。”

    “好看嗎?”

    任青看着江中沉浮的魚鰾,頭也不回的問,得來的卻是李恆的一聲苦笑:

    “不好看,到處都在死人。”

    景文帝直勾勾盯着任青,沉聲道:“大梁快撐不住了,南關也要頂不住了。”

    “那又管我什麼事?我知道朝廷有我的底細,但是從嚴格意義上講,我根本就不是大梁人,同樣的更沒有什麼忠君思想,反倒是有幾次差點死在皇城。你憑什麼來找我幫你頂?”

    任青的話把景文帝說的啞口無言,來之前他準備的許多說辭,慷慨激昂,熱血沸騰,可是那些說辭全部在任青一句,我不是大梁人給堵住了,他憋了半天最後說出一句:“可你是個好人啊。”

    ???

    你說話就說話,好端端的怎麼罵人呢?

    任青聽了這話臉色沉下來幾分,她瞟了景文帝李恆一眼,看着後者那一臉真誠的樣子她氣就不打一處來。

    “你記不記得清涼山與大梁皇室的約法三章?”

    任青這沒頭沒腦的話叫李恆愣了一下,隨即回了聲記得,然後只見任青遠望江水,好像自言自語的道:

    “道家真人不受朝廷赦封,道家真人不插手人間事物,道家真人不直接聽從皇命調遣,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因爲天人因果所致,今天大梁的局勢我如果出手了,那就是破壞天道規則,會形神俱滅的。”

    李恆聞言良久說不出話來,他相信任青沒有騙自己,大梁李氏與清涼山相交多年,對於那等境界的高人早就摸清了脾氣,只是無人證實,如今聽了任青的話,兩廂對照起來這才確信。

    年輕的帝王不在說話,而是與任青一道遠眺江水,喃喃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原來這就是天人。”

    白眉小太監三德,捧着一方長匣放到了李恆的身邊,李恆一手摸着長匣上覆雜的刻痕紋路,輕聲道:

    “年輕的時候做了很多衝動的事兒,那時候每次下決定我都告訴自己,全都是爲了大梁。老李家天下得來不易,守住更是不易,對於大梁江山穩固的執着是刻印在血液和骨子裏的,可是這麼多年下來,大梁從繁華變成如今的這個模樣,我難辭其咎,你是不是也很恨我?”

    任青對這位皇帝的自我剖析沒有什麼認同感,她微微笑了笑,問李恆:“你知道與天地共呼吸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從不修武道的李恆瞪眼看着任青,他自然是答不上來的,天下間九成九的人也說不上來那是什麼感覺。

    “所以你那點水平就不要以己度人了,剛開始的時候我確實想過殺回去找你們報復,可是隨着修行的越深,對天道因果承負的體會也就越多,我慢慢的開始明白,世間上的一切都算不上什麼命中註定,凡事必有因纔會衍生出果,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京都城的那些年也造就了我,慢慢的那些恨意就沒有那麼強烈,甚至轉爲平淡了。”

    李恆將那方長匣放到了任青身邊,輕輕拍了拍:“我留着也沒什麼用,送你吧。”

    不用打開任青也能憑着氣機與之共鳴,知道這方長匣放置的不是其他,正是深藏於皇宮中的大聖遺音,那日任青在京都重入天人境後,只需駕馭雨水便足以代劍,所以便將這柄名劍留在了京都沒有帶走,不曾想今日李恆特意拿出來送給自己。

    見任青沒有接,李恆便將之放到了她的身邊,語調輕快的調侃:

    “放心吧,不求你辦事,假如哪天大梁沒了,你用這把劍殺幾個亂臣賊子我也是高興的,就當是回報了吧。”

    李恆從大石頭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灑脫的往暖轎方向走,留給任青的最後一句話是:“走了。”

    任青嘆了口氣,望着毅然遠去的景文帝李恆的背影,搖了搖頭。

    平心而論,這個時期的皇帝有手段也有覺悟,但是軍國大事歷來不比其他,錯了不可以重來,他此時雖然醒悟了卻也有點晚了,大梁南北兩線作戰,且國內有起義軍不斷的四處征伐,就算是大梁太祖在世重生也沒有多大把握能夠穩下江山。

    上了暖轎的李恆忽然止住了三德放下轎簾的動作,因爲他看着任青坐在大石頭上釣魚的背影,無端的想起小時候皇姐時常會仗着父皇的寵信,偷偷的帶自己出宮遊玩踏青,那年他們都還小,也不知道玩什麼,就跑到京都城外的河邊跟尋常農家孩子一樣嬉笑打鬧,那時候水色天光,陽光正好,笑容也是正當時。

    李恆低垂着頭顱悄悄的嘆了口氣,對三德輕聲道:“回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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