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通房==

    三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天氣已經轉涼了,這才十月中旬,就下了今年的第一場大雪。

    程曦坐在案前,挽起衣袖,娶了一塊兒寧曄纔給她買的徽墨,細細研磨起來。

    她提筆輕輕蘸墨,甚爲專注地抄起了佛經。

    老太太的壽辰快到了,這佛經,是她爲老太太準備的賀禮。

    差不多到了中午,程曦撂下了手中的狼毫,前後晃了晃手腕,她隱約聽到了外面細碎的竊竊私語聲,便擡手推開了一旁的支摘窗。

    外頭銀裝素裹,大片大片地雪花徐徐飄落在地上。

    輕輕的,柔柔的,綿延不斷的,無聲無息的。

    真真是美極了。

    她正斜靠在貴妃榻上小憩,茵兒就慌慌張張地走了進來,“姑娘,不好了。”

    程曦睜開眼,皺眉道:“怎的了?”

    “外院一個名喚採蓮的女使,病了。”茵兒不僅聲音細如蚊蠅,就連程曦的目光,她也不敢與之對視。

    程曦坐直了身子,狐疑地看了茵兒一眼,按說外面的女使丫鬟病了,去找管事嬤嬤就是了,犯不着來跟她說,除非,這位採蓮很特別。

    果然,程曦隨便問了兩句,就證實了她心中所想。

    這位採蓮,是寧曄以前的貼身丫鬟。

    話說採蓮以前可是在內院貼身伺候寧曄的,就是孫嬤嬤見了,也是要給她幾分顏面的,她是在程曦入府前,被挪道外院去的。

    眼下采蓮雖然領的是掃洗的活兒,但卻沒人敢指使她,受的可謂是半個主子的待遇,這次的事之所以能捅到程曦面前來,其實是因爲她明明受了風寒,卻說什麼都不肯醫治。

    她的身份特殊,孫嬤嬤也沒了辦法,只好稟到王妃這來了。

    程曦的目光微閃,半響,她緩緩道:“你叫她進來見我。”

    採蓮一入內室,就跪到了地上,低頭垂目,身子微微顫抖。

    程曦叫她擡頭,她才緩緩擡了頭。

    確實,模樣是不錯的。

    病成這樣還能讓人生出憐惜的,也是極少數了。

    採蓮跪着走到程曦邊上,只喊了一句夫人,就泣不成聲了。

    程曦睨着她,久久未語,茵兒怕程曦難過,連忙俯在主子耳邊道:“自打姑娘進了府,姑爺可再沒叫她們伺候過。”

    程曦笑着拍了拍茵兒的手臂。

    其實程曦並不會難過,正所謂有希望,纔會有失望,而她對寧曄,可是從一開始就沒有抱過任何希望。

    並且,程曦的性子還不同於楊氏。

    楊氏生在將軍府,楊廣將軍愛妻如命,哪裏有過什麼妾室,所以在楊氏的心裏,男人就該是這樣的,可程曦生在程府二房,她見慣了他爹的那些姨娘,如今見了採蓮,心裏也沒有什麼不舒服的感覺。

    更何況,寧曄什麼樣,她心裏早就有數。

    在程曦看來,寧曄的院子裏眼下能這般清淨,那都是爲了履行那句“頭年不得納妾”的承諾,並非是他本願。

    採蓮從小聲啜泣,漸漸變成了嚎啕大哭,就連她自己,也不知她這哭腔中有幾分真,幾分假,像她們這樣的女子,一旦被主君放到外院六個月,便意味着,可能永遠都回不來了。

    過了好半響,採蓮才止了哭。

    程曦扶起了她的身子,學着她娘當年的那個樣子,語氣不疾不徐道:“你今日來,是來找我做主的?”

    採蓮來的時候,已經什麼準備都做好了,哪怕主母罰她,她也認了,可她萬萬沒想到,世子爺娶的這位夫人既沒刁難她,也沒摔茶碗,就連語氣都這麼輕柔。

    她目光愣住,張張嘴沒發出聲音。

    程曦又問道:“你以前,是在世子爺跟前伺候的?”

    採蓮頷首點頭,低聲道:“回夫人,奴婢以前是伺候世子爺更衣沐浴的。”更衣,沐浴,這話一出,傻子都明白了。

    程曦點點頭,她覺得直接喝了她的敬茶也不大好,於是思索了一會兒,緩聲道:“你先回去把藥吃了,今日的事兒,我自會跟世子爺商量一番的。”

    聽完這話,採蓮下意識地以爲程曦是想用三言兩語打發了她。

    於是她又再次跪在地上,哀哀欲絕道:“求夫人收下我吧。”

    —————————————-

    傍晚的時候,雪還沒停。

    寧曄下了馬車,剛走兩步路,就摘了官帽,並抖了抖上面的積雪。

    一進門,十九就湊到他耳邊小心耳語了一番。

    寧曄一聽,臉色大變,厲聲道:“誰放她進去的!”

    說來,寧曄和程茂之可不一樣,程茂之雖然周旋於妻妾之間,但他卻是個不懂女人心的,而寧曄,便是恰恰相反了,與他並未行過那事,只是談天說地的紅顏知己,也是大把大把的。

    依照寧冶的經驗來看,正頭娘子頭回瞧見了男人的妾,哪有不傷心不難過的。

    他心裏一沉,一想到程曦那張不經世故的臉,便匆匆就跑回到了明安堂。

    她肯定慌極了,他猜。

    雪下面已經結了冰,寧曄急地在光滑的鵝卵石上打了個趔趄。

    他推開門的時候,程曦正在抄佛經。

    她的小臉被橘黃色的燈光籠罩着,看着既乖巧伶俐,又楚楚動人,他緩緩走到她身後,伸出雙臂,緊緊環住了她的身子。

    “在寫什麼?”寧曄低頭親了親她的耳後。

    “祖母的壽辰快到了,這是我給祖母準備的賀禮,世子爺看看怎麼樣?”程曦一邊說,一邊撂下狼毫,舉起了她抄寫過的部分。

    “夫人寫的自然是極好的。”爲表他的誠意,他連忙繞道桌前,給她磨起墨來,“夫人寫吧,爲夫給你磨墨。”

    程曦擡頭看他,彎了彎眼角,以表謝意。

    程曦一邊抄,一邊輕聲誦經。

    在她眼裏,給老太太抄佛經當賀禮,一來是爲了討老人家歡心,二來也是真心實意地祝願她老人家可以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心誠則靈,程曦是這樣想的。

    她那輕聲呢喃的模樣落在寧曄眼裏,他自然是怎麼瞧,怎麼喜歡,他心道:也許真是他寧家祖上積德,竟讓他討到了如此稱心如意的媳婦。

    若不是他現在心裏有些發虛,他是真想吧她抱在懷裏啃上兩口。

    過了將近一個時辰,寧曄剛要叫她歇會兒,別給自己累着,就見程曦率先開口道:“今日,採蓮來找我了。”

    話音一落,寧曄的心咯噔一下。

    他甚至覺得自己連喘氣都不會了,他很想對她解釋些什麼,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這一瞬間,好像所有的風流韻事,都成了擦不去的劣跡斑斑。

    他的喉嚨就想被燙過一般,嗓音沙啞道:“怎麼了?”

    程曦擡頭,對上他的眼睛,笑道:“我聽說,她伺候世子爺時日也不短了,既如此,不如把一旁的春旭閣騰給她吧,不知世子爺意下如何?”

    寧曄那雙向來淡定的桃花眼死死地盯着程曦的眼睛,他仔細地尋找着她眼中的憤怒,憂傷,難過,哪怕有一絲的不情願,也是好的。

    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

    她的眼底,依舊澄澈透亮。

    寧曄的心彷彿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就那放於兩側的手,也似抽搐般地往回勾了勾。

    他故作鎮定道,“夫人果然賢惠。”

    這話在程曦聽來意外的順耳,她連忙走到他身邊,再接再厲道:“那這事,就這樣定了?”

    寧曄從未覺得她的笑容會這般刺眼,他不甘心地拽住了程曦的手臂,一字一句地問道:“我們成婚之前,你不是說頭年不許我納妾嗎?”

    聽了這話,程曦無比欣慰,心道:真是難爲他還記得。

    “採蓮本來就是你院子裏的,她自然不算在內。”程曦回道。

    “那過了今年呢?”寧曄執着道。

    “過了今年,我自然都聽世子爺的。”在程曦的眼裏,寧曄雖然有些花名,但寧家的家風卻是極好的,像寵妾滅妻這樣的事,她想,他是絕對做不出的,畢竟在她入門之前,他可是一個正經姨娘和庶子都沒有。

    聞言,寧曄勾脣一笑,用舌尖舔了舔脣角,立在原地,一動沒動。

    誰也看不出,這浪蕩風流慣了的寧世子,心口疼的都有些發麻了。

    作者有話要說:嚶,讓你們久等了。

    寧曄:苦澀,當真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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