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香包

    天剛朦朦亮,唐嫵就在雙兒的催促下起了身子,今兒是頭回給王妃敬茶的日子,這是萬萬遲不得的。

    可唐嫵向來喜歡賴牀,這不,人都被推起來了,可眼睛卻還是閉着呢。

    雙兒站在一個四開門的櫃子面前,舉着個橘色的裙裾問道:“夫人今日可是穿這件”

    “雙兒,我不要這件蜀錦的,給我換那件白的,對,最旁邊那個”她是去敬茶的,也不是去比美的,要不收斂着些,第一個挨收拾的就是她。

    換完衣裳,她又特意將枕頭底下一個暗紫色的香包系在了身上。話說,這香包裏的東西,也許纔是她真正的保命符吧。

    她離開君夢苑那天,玉娘曾在夜裏悄悄來找過她一次。

    玉娘其實在苑子裏是個極爲特殊的存在,她是個二當家,卻從來不過問府內的事,就連知道她的人也是極少。她日日都要帶着面紗,除了教舞的時能和其他一等姑娘們說上兩句話,其餘的時候皆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

    她唯獨對唐嫵有些不同,記得顧九娘一次打唐嫵打的狠了,還是她用身子攔了一下,不然,唐嫵那臉上,定要掛彩了。

    那天晚上,玉娘拿了一個紫色香包交給了唐嫵,作爲餞行禮。

    她握着唐嫵的手,語重心長道:“嫵兒,這香包裏是麝香和玉蘭子,是專門給姑娘們避子用的,你入了王府,定能用得上。今日我把它給你,就是希望你能隨時帶在身上。你要記得,永遠不要恃寵而驕,在你那主母沒有生下兒子之前,千萬不要有生子的念頭。不然,你會連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玉娘不求你別的,只求你平平安安。”

    唐嫵掂了掂手裏的香包,玉娘那日的話仿若還在耳畔。今日她將這個香包戴在身上,是何用意,皎月堂那邊自然是能看明白的。

    唐嫵走到皎月堂的時候,素姨娘已經到了。四目相對,自然都偷偷打量着對方。唐嫵入府時間不長,素姨娘又總是臥病不起,說來,這兩人頭一次遇上。

    素姨娘穿着一身水藍色的裾裙,雖算不得簡樸,到也是十分合規矩。她的長相端莊秀麗,蛾眉皓齒。只是她眉間的愁色過於顯眼,讓整個人顯得實在有些陰鬱。

    又等了大概一刻鐘左右的功夫,皎月堂的陸嬤嬤就打開了大門。她見門口的這兩個妾室都頷首有禮,素淨乖巧,便笑着道:“王妃已經起了,兩位小夫人可以進了。”

    王妃居上席,坐了一張四方椅,前面擺着三種茶具,還有各色的果碟與小食。論起姿色,她定是要輸給唐嫵幾分,但要論起莊重,她又可以贏唐嫵幾分。

    安茹兒瞧着這兩個娉婷嫋娜的女子,心裏不由得一堵。

    知道他收妾室是一回事,可真見到了就是另外一會事。她不由得想起了這三年受過的苦,遭過的罪。那個時候,想必他都在溫柔鄉里舒坦着呢吧。

    陸嬤嬤知道王妃心裏不舒坦,便俯身在安茹兒耳側,輕聲安慰了一番。

    按禮,應是從素姨娘開始依次上前爲王妃請安端茶。

    素姨娘先頭敬茶的時候,安茹兒的表情還算是撐得住,可等到唐嫵敬茶的時候,她卻不能自已地加重了呼吸。

    安茹兒暗暗罵道,陛下真的是好本事,這般我見猶憐的姑娘,陛下怕是掘地三尺才找出這麼一位吧這樣的狐媚子不留在他宮裏,送到郢王府做什麼

    ......

    等二人敬完了茶,安茹兒定了定神,才緩緩開口道:“今日是頭回見到兩位妹妹,我這個做姐姐的自然是高興。我年長了你們幾歲,自然要多照顧你們一些。今日就罷了,往後除了每月的初一十五,你們就不必日日來我這敬茶了。在這郢王府,主要還是齊心協力伺候好殿下才是。”

    “是,謝王妃體恤。”二人異口同聲道。

    安茹兒端起了一旁的茶,又抿了一口。再一擡眼,就將目光落在了唐嫵身上。唐嫵一身白色的裙裾,卻獨獨繫着個暗紫色的香包,瞧着,倒是格外顯眼。

    “妹妹腰上系的那個是什麼”安茹兒問。

    “回王妃,妾身戴着的是個香包。”

    安茹兒放下茶盞,換成了較有興趣的目光道:“哦我這剛回來,也正巧琢磨準備個香包呢,妹妹這裏面放的是什麼香呀”

    唐嫵側了側身子,試圖擋住安茹兒的

    視線,然後道:“妾身這香包裏裝的就是些破爛玩意兒,王妃見多識廣,自然是瞧不上眼的。”

    陸嬤嬤瞧出了側妃臉上的興趣,便對着唐嫵道:“唐夫人此言差矣,牡丹有牡丹的香,野菊自然也有野菊的香,咱們王妃向來喜歡折騰這些個香料,夫人倒也不必自謙了。”

    這話說的客氣,容不得唐嫵拒絕。唐嫵只好低頭摘下香包,然後交到了陸嬤嬤手裏。

    “那就只好獻醜了。”

    陸嬤嬤先看了兩眼這袋子的繡面,隨後便開了封口,倒出了幾粒香囊。她先是看,後是聞,又在琢磨了好半天后,瞪起了眼睛。

    等她再還給唐嫵的時候,不論是語氣上,還是動作上,都比方纔客氣多了。

    “小夫人這香包確實精緻,不僅模樣討喜,裏頭這香氣也很是不錯。這東西,小夫人時常帶着”陸嬤嬤道。

    “嬤嬤有所不知,妾身夜裏經常失眠多夢,心裏也總是惶恐不安。便特意尋了郎中給妾身配的藥方,妾身用了之後,覺得這藥效實在不錯,所以打那以後便寸步不離身了。”這話兒,一旁的素錦許是聽的雲裏霧裏,但是一旁的陸嬤嬤確實都聽明白了。

    剛剛這段話真正的意思是:她因着受了寵,便時常覺得惶恐不安,爲了恪守本分,便特意尋了這個避孕的方子。

    顯然,再沒有比這更有誠意的敬茶了。

    自打瞧完這香包,陸嬤嬤對唐嫵的笑模樣是明顯多了,就連送人時,都走到了門口。

    “嬤嬤,那香包裏有什麼,值得你對她格外關照”安茹兒聽的雲裏霧裏,要不是她知道陸嬤嬤是個有分寸的,她都要親自去瞧瞧那香包裏究竟裝着什麼鬼東西。

    陸嬤嬤笑到:“王妃如此好奇,不然猜猜看”

    “嬤嬤快別賣關子了,趕快說吧。”

    “奴婢剛一拿到那香包時就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但由於不確定,就將香包拆了封口。沒想到,那小娘子的香包裏,放的根本不是什麼薰香,而是麝香和玉蘭子這兩個味藥,可都是避子用的。她肯一直戴在身上,難道還不值得奴婢高看她一看媽”

    一聽這話,安茹兒不禁嗤笑了一聲,“她今日身着白色裙裾,卻故意帶了個並不匹配的暗紫色香包,這顯然是有意爲之。我想,就連嬤嬤今日這反應,也應早就在她意料之內了。她這舉動看似懂規矩,識大禮,可咱們,卻通通被她給算計了就憑這層心智,嬤嬤也不要小瞧了她。”

    “王妃教訓的是,可奴婢還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這也沒有外人,嬤嬤但說無妨。”

    “雖說這唐夫人不是一盞省油的燈,但說到底,聰明又懂事的用起來總比那些真蠢或假蠢的要強的多。如今殿下同王妃多少還是還有些隔閡的,王妃不如好好善待這唐夫人,也好讓殿下瞧瞧王妃現在的做派。”

    安茹兒咬了咬脣,擰着眉頭道:“嬤嬤是叫我藉着她去爭寵不行不行,我是王妃,而她就是個妾室,我今日已是對她們照顧有加,已是仁至義盡。若是再同她走近一步,說出去還不得叫旁人笑話死”

    “奴婢一早就去打聽過了,喜桐院如今喫的用的,可都是上好的,就連新添的丫鬟,也都是殿下特意從外面買回來的,如此,王妃可看出什麼來了”陸嬤嬤道。

    之前整個郢王府由楚側妃管着,那就意味着着院子裏都是楚側妃的人。郢王能單獨給她送幾個伺候的,那就是庇護無疑了。

    “這絕無可能宴之哥哥從來不好美色,從前戴家那個四姑娘,都不知道摔倒在他面前多少次了,可宴之哥哥每次都是繞道走開了。且在我進門之前,他可是一個通房都沒有”安茹兒反駁道。

    “王妃三思呀,這到底是三年過去了,殿下身邊又怎可能一直沒有伺候的人奴婢可是聽聞,這個月殿下已是去了兩次喜桐院了。”

    此話一出,安茹兒眸中就涌上了不少眼淚。

    若是算日子,她嫁給他也有三年了,可她呢居然到現在還是處子身。

    “那嬤嬤說,我該如何做”

    “現下楚側妃被禁了足,素姨娘又稱病不外出,獨獨剩下那喜桐院的,若是連她也病了,王妃覺得殿下還能去哪”陸嬤嬤一輩子見過人的也不少,自然知道郢王乃屬人中龍鳳,可再怎麼着,他也究竟是個男人,總不可能在需要人服侍的時候,去等着她們把病治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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