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過是一句普通的場面話,卻不知怎麼觸到了吳秩的逆鱗:“陸丫頭唱得好不好聽還需你評定你算哪根蔥”他一把將筷子拍在桌上,蔑笑道:“哦,我想起來了,剛纔你還想批評陸丫頭來着平時肯定沒少欺負她吧呸,不要臉的老東西看見你誰還喫得下飯我不吃了”

    有哪個老領導會這般畫風清奇這跟小孩滾在地上撒潑有什麼區別一時間大家的臉色都像吃了芥末一樣微妙,不過一想到吳老領導的批評對象是寧利明,又覺得分外解氣。

    “還不出去,還想在這礙吳老的眼嗎”姜智桓對寧利明道。

    寧利明心裏有苦說不出,可惜他平常人緣一般,剛纔對陸宛的敵意又太強,這桌上竟沒有一人幫他說話。他不敢得罪吳秩,只好灰溜溜離開。

    飯局結束後,吳秩拉着臉靠近陸宛,語氣中卻是滿滿的心虛:“丫頭啊,我不是隻喜歡聽戲曲,你可別聽那羣人胡說。”早在天橋下一別,吳秩對流行歌手的偏見便不復存在,可這老領導的人設不能崩啊,他費盡心思將自己僞裝成高嶺老花,誰知一朝翻了車。

    “不過,”吳秩板着臉:“我聽戲三十多年,這耳朵毒得很,你在戲曲上是有天賦,但切莫自滿,還需多加練習纔是。”

    陸宛心想這老頭還真是彆扭,想誇個人還需繞一大圈,她沒有拆穿他,而是同樣鄭重地應下他的教誨。

    姜智桓他們走在身後,只看見吳老黑沉着臉不知在和陸宛說着什麼,雖說他們是舊相識,但一想到吳老那古怪的脾氣,也不免捏了一把汗。

    送走吳老後姜智桓問陸宛怎麼處理寧利明,他已經想好千百個辭退他的理由,陸宛卻擺手說不要。

    “你不會還念着舊情吧如果寧利明這種人還留在身邊,以後你要拿什麼震懾其他人背叛你都不需付出代價,這怎麼可以”姜智桓皺眉道。

    其實他一早就不贊同把寧利明這類小人請回來,當年的事陸宛不知真相,他卻記得一清二楚,沒有寧利明這幾個上躥下跳的小人,當初的陸氏也不會瓦解得那麼快。

    可惜陸宛早有決斷,姜智桓畢竟是外人不便把話說的那麼明白。他心中感慨,果然是個年輕丫頭,有決心能喫苦又如何心腸太軟,做事又拖泥帶水,該斷不斷,終有一日是要喫苦頭的,只能他在旁邊多盯着些了。

    說話間天空烏雲密佈,不過一會兒的時間就下起傾盆大雨,姜智桓還沉浸在陸宛不夠爭氣的惋惜中,一擡頭就看見一個高大俊朗的男人從雨幕中走來,遞給陸宛一把傘。

    那個喫軟飯的男人,姜智桓心裏瘋狂吐槽。

    作爲公司員工,他不該關心上司的私生活,可心底真把陸宛當成侄女的他,還真看不上這個男人。這男人看上去有幾分本事,可好喫懶做,也就皮相能入眼幾分。聽說沒有工作還住在陸家,居心叵測啊,陸家母女居然也會同意。他要是老陸,在地下都會被氣醒。

    許是姜智桓心中的怨念太深,餘聞殊很快察覺他的異狀,回家的路上他打趣道:“我像不像被你包養的小白臉”

    陸宛一歪頭,打量了他許久:“不像。”

    在被陸宛注視的時候餘聞殊身體繃緊,喉結也忍不住滾動了下,半晌他聽到答案,心裏說不清是舒了一口氣還是失落:“哪裏不像了”

    “你做事精練,手段老辣,這種魄力不是想掩飾就能掩飾得了的。雖住在我家,卻沒有曲意逢迎,比起你幫我的忙,我付的工資只是杯水車薪。用自己堂堂正正的付出來獲得回報,談何爲小白臉何況,”她篤定道:“除此之外,你肯定還居在高位,看那天你那朋友找你時的態度就知道。”

    “問題竟出在徐才瑾那傢伙身上”餘聞殊扶額苦笑,他想問陸宛明明知道他並非走投無路爲何還要收留他,話到嘴邊卻問不出口。

    萬一,陸宛要趕他走怎麼辦

    “不是,”陸宛指了指他的手腕,語氣認真:“你看似落魄,其實一隻袖釦都價值千金,我可包不起。”

    餘聞殊臉色僵了僵,下一刻他做了個十分孩子氣的動作,把兩隻袖釦摘了下來如廢品般扔出車窗:“好了,我現在是真的落魄了。”

    那神情分明是在說:你來包我得了。如果徐才瑾在這裏肯定要被他們七哥的不要臉程度所折服,陸宛卻不爲所動:“餘先生,你該回到自己的

    位置了。”

    這段時間以來餘聞殊可謂是十項全能,上下班接送,提點公司刺手事務,回家與陸母嘮家常公司男員工心中看不上他,女員工卻是羨慕紅了眼。陸宛不知他接近她用意何在,不過不可否認,跟他相處起來很舒服,這種舒服讓向來淡漠的她竟有幾分貪戀,所以直到現在才反應不過自己不該耽誤他。

    餘聞殊聽完陸宛的話沉默了許久,車廂內的空氣壓抑到竟有些讓他喘不過氣來,他啞聲道:“能再給我兩天時間嗎”

    陸宛不說話,餘聞殊卻已經知道她的決心。一路無話,到下車時大雨已經漫到臺階上了,陸宛撐着傘下車,淺笑着對車裏的人道:“那麼餘先生,再見了,多謝你這段時間的關照。”她說着離開卻又轉身走回兩步:“如果有一天你走不下去的話,去做慈善吧,希望你能在那裏找到初心。”

    直到陸宛走後許久,餘聞殊的視線才收回。他不由想起當初下屬帶回來的陸宛的消息:她走在大山裏,她走在海灘上,她走在最貧瘠的土地上找到初心嗎所有人都以爲她是去尋找靈感,原來她是去尋找初心的。

    餘聞殊緩緩吐出一口氣,不知爲何,明明是離別,他壓在心頭的那塊大石卻悄然落地。他隻身來到陸家,衣服也沒幾件要收拾的,所以此時只開着他那輛價值十來萬的小破車離開。

    雨下得太大根本看不清車裏的人,當不符合身份的小破車駛入大院的時候直接被攔住了,“慢着,請出示一下身份。”

    大院警衛員只是例行公事,沒想到車窗降下後卻看到一張意想不到的臉,他搓着手:“七少,原來是你,老先生前幾天還在想你,說你許久沒回來了呢。”

    餘聞殊當然知道事情真相不像警衛員說得這麼美好,老頭子怕是直接破口大罵說他不孝了吧。若是以往餘聞殊肯定冷漠離開,連個眼角餘光也不願多給,今天的他卻想到了陸宛說的話,低聲提醒道:“多撐把傘再出來。”

    警衛員身上只披着雨衣,頭上臉上早已被雨水打溼,可這又如何這裏生活的每一個都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他所能做的就是第一時間完成自己的工作,淋雨算什麼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知道自己是被關心了,看着那輛不起眼的車離開,他眼角染上些許溼熱。

    餘聞殊不知自己一句無意的話卻讓人備受感動,到家後老頭果然在,他滿心嫌棄地瞥了他一眼,冷哼道:“你還知道回來看樣子是沒被渣爹渣媽渣弟虐夠吧你說你怎麼就這麼包子,喫渣渣一家子的氣沒喫夠對吧被人打了左臉還要右臉湊上去給人打虧我苦心教導你這麼多年,真是好心餵了白眼狼。”

    老頭子語氣中滿是冷嘲熱諷,可掩飾不住他話裏的關心。餘聞殊脫下被淋溼的外套,眸色暖了幾分,道:“那是你女兒女婿外孫。”

    “呸,這幾個人我纔看不上,要不是你還有我當年的幾分英姿,不像餘家那幾個那麼糟心,我纔不會認你。”吳秩心直口快,“我說小時候的你也沒這麼軟包子啊,怎麼越大越不像話,真丟臉,丟臉啊。”

    吳秩第一次看見餘聞殊的時候,這個被虐待地瘦瘦小小的孩子背後全是傷痕,眼神也如狼崽子一樣防備。不過才七八歲的孩子,赤腳站在雪地裏,轉頭就想着如何殺死養母。那一回事情鬧大了,孩子力氣小,只差一步便能結束這一切。反應過來的養母發了瘋一樣想置他於死地,還是當時裝成算命先生的吳秩恰好撞見救下了他。

    就算是吳秩也沒想到命運會這麼巧合,餘聞殊是他當年斷絕關係的女兒生下的孩子,也正是他的外孫。他將餘聞殊帶在身邊撫養了幾年,尋了個由頭才揭開真相送他回去。餘父對這個“私生子”毫不在意,除了按時打錢給情婦旁的什麼沒給,硬是沒發現他早已不在情婦身邊,後來他回家了也不會多分一些關愛給他。而餘母就更可氣了,吳秩怎麼想都想不透他一生英明怎麼就生了這個蠢貨女兒。

    餘聞殊默認了老頭的謾罵:“以後不會了。”

    “最好不會。”吳秩翻了個白眼,“不提這個了,我給你物色了一個合適的媳婦兒,你放心,我的眼光絕對靠譜,比那不靠譜的父親定的那詹、詹什麼的好多了。那丫頭的性子我最喜歡了,寵辱不驚,將來必成大事”

    餘聞殊快速打斷他:“不用,我有心上人了。”他眉眼明亮,在說起“心上人”這三個字時清冷的面容緩了許多,就連嘴角都綻着笑意,完全不像才受父母冷落的受氣樣。

    吳秩看着他離去的背影,良久才低聲罵了一聲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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