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咖啡館離開後, 陸宛轉道去了邊郊的一家醫院,這裏住着許多神志不清的精神病病人。在護士的引路下, 她見到了倪引蘭。

    不過短短半個月的時間, 她已經如槁木一般枯萎。穿着不合身病號服的她,蜷縮在牀頭,髒亂的頭髮隨意披在額前, 一雙手被並捆着,手腕上全是青紫的痕跡。

    護士大概以爲陸宛是家人,尷尬地道:“患者有自殘傾向,很多時候還會稀奇古怪地喊什麼不是她做的,所以有時候我們忙起來會將她暫時綁着,不過我們一有人手便不會這樣的。她最近情緒穩定了些, 不過還在受警方監控中, 你最好別待太久。”

    等護士離開後, 陸宛走到牀邊, 低聲喊了聲她的名字,那如同木雕一動不動的人這才緩緩擡起頭。

    “不是我,不是我是她, 是陸宛,她害我,她該死”她口裏反覆念着這句話,連日驚恐之下渾濁的眼睛中盛滿血絲, 嘴脣也不見半點血色。

    她的瞳孔放空, 似是看見陸宛, 又似什麼都沒看見,唸完幾遍後突然喉中嘶吼着掙扎着想把手上的繩子解開,力道大到整張臉都白了卻無濟於事,牀也被撞擊着發出咯吱咯吱響。

    陸宛定定看了她一會兒,上前倒了一杯水遞到她嘴邊,她應該渴了許久立即狼吞虎嚥地灌了起來。喝了一半,這才反應過來,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陸宛抽了張紙幫她擦了嘴角,又倒了杯水,仔細整理開她披散的頭髮。期間,倪引蘭頻頻擡頭,枯槁黯淡的臉上全是茫然。

    見她不解,陸宛道:“這算是報你當初的教導之恩。”

    倪引蘭確實害過她,當晚她也順手報復回去,但她們之間的師生情誼的的確確存在過。曾經的那個陸宛曾是倪引蘭手上最優秀的學生,這份恩情便由現在的她來還上。今天過後,她們之間便再無瓜葛。

    陸宛一直到幫倪引蘭梳好頭髮才走,她動作很輕,讓經歷了許久粗暴對待的倪引蘭有種恍如隔世的滋味。她走後,往日十分不耐煩的護士進來幫她解開手上的繩索,又讓她清洗全身,換上乾淨柔軟的衣服,喫上還有餘熱的飯。

    這些都是這段日子她最想念的,特別是飯,倪引蘭已經不知自己餓了多久卻沒人來管。但此時那些飯卻耿在喉中,如同一塊大石,讓她吞也不是,咽也不是。

    維持舉着勺子的動作不知多久,那頭護士以爲她飽了要來收盤,倪引蘭卻突然端着盤子猛地吃了起來。她速度很快,一口還未嚥下下一口就接着塞進嘴裏,她終於撐了,跑到一旁艱難地吐了起來,臉上眼淚縱橫。

    一旁盯着她的護士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好搖着頭收走盤子,全然沒看到那一刻她的神情是多麼的悔恨。

    陸宛那天回來的晚,陸母嗅嗅她身上的酒味,問她是不是去陵園了。她瞭解自己的女兒,能喝酒,卻向來滴酒不沾,朋友聚在一起時也一直是以茶代酒。

    陸宛點頭說是,又問她想去哪旅遊。

    “不出國了吧,也不去太遠的地方,我們乾脆就周邊的景點走走,聞殊要是不忙的話我們也可以喊上他。”陸母道,她說完不放心又問了句事情都忙完了嗎,聽到女兒肯定的答覆她那顆始終懸掛在空中的心這才落了下來。

    她知道,那最後一盞酒杯最終還是碎了。這樣也好,所有的塵事都了結了,她們也能開始迎來嶄新的未來。

    在陸宛跟着陸母在外玩了三天左右,c市發生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又一商業巨頭倒下,破產清算當天,總裁夫人果斷離婚,並要把名下的兩個孩子全都帶走。

    洽談離婚肯定不止一天兩天的事了,事業加情感雙重擾亂之下,前任餘氏總裁餘聞均拄着柺杖衝出去,甚至想一杖往妻子頭上砸去,幸好被其他人阻止。

    妻子詹凌雪十分不服氣:“你打啊餘聞均,有本事你就打下去你以爲當初我爲什麼會嫁給你要不是你坐上總裁之位我會同意嗎也不看看你哪點比得上你哥,居然還敢買通鑑定醫生,我呸像你這種人只懂得喫喝玩樂,能把餘氏運營好纔怪我看信了你的人是瞎了狗眼”

    就在不久前詹凌雪發現當初餘父與餘聞殊的親子鑑定是餘聞均僞造的,那時他們的關係早已破滅,詹凌雪自然找機會把這事捅到餘父面前去。餘家鬧得不可開交,出謀劃策的便宜小姑子餘思楠也被餘父一氣之下逐了出去,沒想到更壞的事在後面:餘聞均在位三年多不思進取,虧空公司資產去豪賭,這下餘氏資金鍊週轉不過來,全盤皆輸。

    此刻餘父就在身邊,聽着兒媳婦的話心臟如被一雙大手攥住喘不過氣來。是他,都是他的錯,當初若不是他鬼迷心竅趕走了大兒子,餘氏怎麼會落到今天這番田地血脈不在不還有多年的親情在他的聞殊明明是孝順孩子,他怎麼就做得那麼絕

    其實後來每每想起他都覺得悔恨,但餘聞殊就像人間蒸發了般,他也不上心去找,這麼多年便都再沒見過。

    大庭廣衆之下被妻子這樣數落,餘聞均雙目赤紅真想動手,卻被餘父當場喝住:“孽子她說的有錯嗎你怎麼就不好好反省一下自己怎麼就這麼不爭氣你做下那些虧心事的時候想過我嗎想過餘家嗎我讓你賭讓你害你哥讓你自甘墮落”

     

    餘父每說一句,胸膛都劇烈起伏,說到最後他已經全然失去理智當着衆人的面捶打起餘聞均。餘聞均本意想躲,卻不慎狠狠摔倒在地,還是餘母及時趕到護着他,不分青紅皁白地辱罵起餘父來。

    餘父老臉都被說紅了,才意識到周圍聚集了不少人正用手機拍着。他抹不開面子,想轉身進去,卻發現不遠處停着的一輛車裏的人好像是餘聞殊。

    是他有他在說不定公司還能起死回生

    抱着這樣的想法餘父眼睛一亮,可等他踉蹌地過去拍車窗時,車卻毫不留情地開走,只留給他一屁股尾氣。

    失落接連落空的餘父老淚縱橫,捂着臉接連喊了好幾聲兒子,路人不由拍拍他的肩,說道:“你看錯了吧餘聞殊怎麼會是你兒子”

    “餘聞殊,他真叫餘聞殊對嗎那就沒錯了,餘聞殊是我大兒子”反應過來的餘父有些驕傲地挺起胸膛。

    “是啊,他叫餘聞殊,”路人道:“可他是吳書記的孫子啊,超級慈善家,老伯,你不會沒看新聞吧昨天剛剛刊登的。”

    路人甚至主動點開新聞給餘父看。看着那張熟悉的臉,和那一段段陌生的簡歷,餘父心中慌亂。

    吳書記,那不是他早就恩斷義絕的老丈人嗎連他都認得自己的外孫,而他這個當父親的,當初卻當憑一紙荒唐和幾句讒言就將他拒之門外。該啊,該,他真是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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