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軍營裏待久了,最看不慣男人的臉比姑娘還白,打出生就沒見過太陽一樣,笑起來像是個要顛倒衆生的戲子,哪裏有什麼男子氣概
他冷肅着臉問道:“怎麼了”
許辭看向了施雲景的時候,他的眸子微微眯了眯,像是在思量着什麼:“你該繼續開車了。”
他指了指前路,保安已經開了小區的門,前面的路已經能通行了。
施雲景順着他的手指往前看,抿了抿脣:“謝了。”
他看了坐在自己身邊的倪央,她一直在看着窗外的那個人,帶着笑意的目光忽然讓他很不爽。
而他想說的話,被打斷了,就接不起來了。
車一開進小區,倪央就急着下車。
施雲景攔住她的動作,他自己先下了車,然後繞到了車的另一側,給倪央打開了車門。
許辭的腳步不緊不慢,也從小區正門那裏走了過來,看清了施雲景幫倪央打開車門的動作,他的步子輕輕一頓。
走過去之後,許辭就聽見倪央在朝着那個身材健碩、還朝着他目露兇光的男人說了聲“謝謝”。
她對那個人的稱呼是“哥”。
許辭的眉目忽然一軟。
而後兩道像是要飛入鬢裏的細長眉毛再度皺起,眉心壓下了一道痕跡
哥
倪教授老來得女,一生也僅僅育有一女。
倪央哪來的哥
他走近,倪央在這時候轉過身來,看見許辭走向她,她笑笑:“許辭,你還真過來了啊”
“嗯。”許辭點頭,“我答應了你的。”
施雲景往前跨了一步,大有把倪央劃歸到他的領地範圍的架勢。
他問倪央:“這位是”
“是我學生。”倪央笑着給他介紹,“他是我現在教的課的課代表,也是顧教授的學生,顧教授逼他來幫我搬家”
“原來是你學生。”施雲景的眼皮往下一垂。
方纔他還覺得許辭面容稍顯羸弱,沒有男子氣概,但是現在知道了他是a大的學生,許是心裏頭的仰慕心理作祟,再看着許辭,竟是在他清雋的面容裏看出了幾分文質彬彬的書生氣。
令他歆羨、又嫉妒的書生氣。
施雲景得意自己擁有的東西,他在軍營裏摸爬滾打了多年,軍階一步步往上升,身上硬朗的軍人氣質也漸漸深深刻入到了他的骨子裏,這讓他自豪驕傲。
但是他又對自己未能擁有的東西羨慕得發瘋發狂。
施雲景垂下腦袋去,臉色有些發僵:“我知道了。”
倪央同施雲景介紹完許辭,再度看着許辭,她說道:“這裏搬家公司的人和我哥都在,不缺人手的。你這也過來了一趟看了一眼了,四捨五入就是幫我幹了活了,顧教授那邊就好交代了,快回學校去吧。”
許辭聞言,沒有多說什麼,卻是輕輕挑了挑眉。
許辭的五官精緻又不失周正,平時鮮少會笑,總板着臉,因而顯得他禮貌刻板,現在略一挑眉,臉上竟是多了點玩世不恭出來。
少年氣也就更濃了。
倪央是個看臉的,當下眼睛就不捨得眨了。
見她在看他,許辭脣畔彎起,“人多總是能提高效率的。”
施雲景這時插了句話進來:“同學,你還是聽你老師的話,回學校去吧。”
他看他雖然個子高,但是實在不像是有多大力氣的樣子,添個他估計也沒多大用。
許辭的目光微動,脣角的笑意落下。
他的個子比施雲景還要高些,站得筆直,目光與施雲景的目光交匯。
許辭的目光仍舊平穩無波,像是沒有因爲施雲景方纔的一番話起任何的波動。
倪央這時皺了皺眉,看了施雲景一眼,又看了眼許辭。
看着許辭臉上笑意減去,她咬了咬脣。
她想許辭一個弱質彬彬的學生,力氣當然比不上多年在軍隊受訓的施雲景。
可是施雲景這樣子直白地就把這件事挑明,大概是會傷害許辭吧
倪央忽然擡眼,往許辭身邊走了一步。
她指了指搬家公司的搬運車綁在最上面的一個箱子,對許辭說道:“許辭,你看到最上面那個箱子了嗎”
許辭點頭。
倪央對他說道:“這箱子裏面有我翻譯的莎翁十四行詩的原稿,我現在突然想起來我是想把這些拿到學校當教材用,正好你來了。”
她朝着許辭笑了笑,“你幫我給搬到我的辦公室去好不好”
“還好你來了。”倪央再次道謝,她的聲線很軟,嗓音又鄭重,聲音裏充滿了感激。
她的眼睛比陽光還要明亮:“你幫幫我吧。”
她不願意讓許辭因爲施雲景的話難過。每個人都有各自不擅長的,這很正常。
他喜歡的小姑娘真的很好。
許辭知道倪央是怕施雲景的話傷了他的自尊,纔會拜託他幫她搬走那個箱子,給他臺階下。
可是他沒施雲景說的那麼弱,也沒有那麼容易被別人的說法左右情緒。
他原本就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裏的人,唯一能牽動他情緒的意外只有她。
“好。”許辭心尖泛軟,目光不捨得從倪央的臉上移開,“我等着幫你搬完家,就把那個箱子帶回去。”
倪央臉上神色一變,細眉皺了起來:“幫我搬完家”
“嗯。”許辭的聲音裏都染着笑。
“不用不用。”倪央連忙擺手。
要是許辭真幫她搬家,說不準真得印證了施雲景嘲笑他的話,他還是就搬走她那個只放了些書和草紙的小箱子就好。
這時候搬家公司的人已經開始把車開到了倪央要搬到的單元樓下,開始往下卸着東西。
許辭見倪央神情錯愕,知道多說無益,最後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後邁開長腿,幾步走到了搬運車邊上。
施雲景看着許辭的背影,喉腔裏發出了一句短促的哼聲,像是嘲笑。
倪央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她這個一向乖巧的學生,怎麼這時候這麼不聽話呢
她走過去,許辭正拿起了最大的那個行李箱要扛着走,倪央想了想這個行李箱裏她放的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算是行李裏最重的那個,更是頭疼。
她上前,想壓住了那個行李箱不讓許辭給搬走。
但是倪央個子小,想要壓住行李箱,得踮起腳來,努力伸着兩條小細胳膊,才能撲上去把行李箱給壓住。
倪央踮着腳尖,好不容易終於把胳膊給壓了上去,拼命從行李箱側面露出腦袋和眼睛來,看着許辭。
“你給我回去。”倪央平時的運動量少得可憐,剛纔虎撲行李箱的動作費了點力氣,臉上籠上了一層細細的汗珠,臉頰上的紅潤也更深了許多。
她在灰色的行李箱側面露出了兩隻圓溜溜的眼睛,現在這雙清澈的眼睛裏熠熠生輝,瞧上去生機勃勃,十分惹眼。
許辭的角度逆着光,他能看見倪央的臉上細細的小絨毛,她的肌膚又光潔白皙,再加上臉頰的紅,成熟的水蜜桃一樣
讓他很想咬一口。
倪央見許辭不爲所動,還毫無畏懼、目光深沉地與她對視,拼命撐出了點從來不屬於她的威嚴:“你給我回去”
可惜。
可惜倪央這輩子可能都和“威嚴”“氣勢”這樣的詞沒什麼緣分了,她這一聲自認爲充滿怒意的“給我回去”,聽在許辭耳裏,像是在撒嬌一樣。
她可以在他這裏撒嬌的,許辭臉上忽然添了分笑意:“嗯。”
倪央以爲他聽她的了,笑了笑,想從行李箱上撤下胳膊來。
她纔是全場唯一的弱雞,這才踮着腳站了一會兒,就累了。
“不回去。”許辭之後說道。
倪央一頓,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她看着冥頑不靈的許辭,貝齒緊咬道:“我小心我最後給你個c。”
a大和國內的很多高校不一樣,選拔博士生可謂嚴進嚴出,不僅標準高,而且想要畢業也不容易。a大采用的是評級制度,博士生每門課都要拿a,才能畢業。
許辭忽然挑眉,輕輕笑了一聲。
他放在行李箱上的手指輕輕點了兩下。
她說的,他一點都不怕。
可是現在他還不敢暴露自己不是學生的身份,連那份主動拿給她的名單他都處心積慮地把自己的名字給整了進去,不能現在就得意忘形。
許辭壓住了自己眼中濃濃的笑意:“老師,你這樣是公報私仇。”
他這是喫定她軟弱可欺了,倪央無力,非常無力
她搭在行李箱的胳膊忽然被人拽了下來:“這上面髒,你別抱着這個。”
許辭拽着倪央的袖角把她的胳膊摘了下去,他的視力極好,看見了她袖角上果然沾上了點灰,伸出手指彈了幾下:“沾上灰了。”
臨了手指從她細白的手腕肌膚上擦過。
他有意的動作看在別人眼裏雖然像是無意,可是卻還是讓有些人怒氣叢生。
施雲景邁步往倪央身邊走,他冷着嗓子對許辭說:“幹活。”
施雲景這時接過了搬家工人遞給他的兩個行李袋,輕而易舉就扛在了肩上。
他挑眉看着許辭,見他遲遲未動手,說道:“你可以換個小些的。”
許辭看了施雲景一眼,搖了搖頭:“給我半分鐘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