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夏天，天色卻暗得那麼早。
“住在海邊的婆婆，今天會有大暴雨，沒想到是真的。”蘇哲看着天空感嘆了一句。
還是來晚了啊。
老校舍前，圍着一堆人。
喫完晚飯的不明真相的圍觀羣衆也一個個都圍了上來。
“發生了什麼事”後面的人問前面。
“運動部的人聽到了槍聲”
“槍聲”
“發生了什麼事”後來的人又問前面。
“好像裏面發生了槍擊有人中槍了”
“槍從哪裏來”
“這我哪知道啊”
“人死了沒”
“老師們圍着不讓我們進去”
陸黎和蘇哲來得晚，但不知不覺被後排的人推搡得越來越靠前。
兩個人就這麼到了圍觀大隊前排，身後的很多人都開了閃光燈拍照，陸黎恍惚以爲自己置身於紅地毯中央。
老師們組成了銅牆鐵壁，揪着冒出頭來想要靠近的學生往後推“都散開都散開別圍着這裏，根沒有什麼槍聲有學生不聽話闖進來了，就這樣”
蘇哲皺眉，他和陸黎已經來了好一會兒，然而老校舍裏沒有人出來，進去的也沒能出來。
“不對勁。”蘇哲皺眉，“陸黎，你在這裏等我。”
“你要幹什”陸黎的話還沒有完，就見蘇哲向老師包圍羣衝了進去。
然後輕而易舉地破開了運動部健將們都擠不進去的包圍圈。
“喂回來”老師們剛想去追他，前排的人又騷動了起來，他們只能重新圍起來。
救護車發出刺耳的鳴笛聲駛進了北高，學生們被迫讓出了一條路。
擔架擡了進去，又擡了出來，上面躺着程灝。
第一個人第一眼看到了程灝，發出第一聲驚呼，程灝中彈受傷的消息就傳遍了人羣。
緊跟着擔架出來的有一些老師，還有慘白着臉的寧晨和黑着臉的蘇哲。
這似乎和白祺被送上救護車的場景重疊了。
蘇哲想跟着救護車一起走，寧晨立刻去拉住他。
蘇哲停住了腳步，轉過身，寧晨看着他似乎想什麼，卻什麼都沒能出來。
“放手。”蘇哲的聲音似乎降到了零度以下。
寧晨急了，但是他卻沒有放開蘇哲的手“不，你別去，陪着我”
蘇哲“”
即使隔了那麼遠，陸黎也能感覺到蘇哲真的很生氣。
蘇哲甩開了寧晨的手，揪着他的領子給了寧晨一拳。寧晨措不及防被打趴在地。
陸黎想，以寧晨的角度看生氣的蘇哲，肯定比他看到的還要恐怖一百倍。
因爲那個一直笑着的沒心沒肺的寧晨，竟然哭了。
寧晨哭喊“你打我我爲了你做了什麼他又做了什麼你居然爲了他打我”
在寧晨的印象裏，蘇哲應該是那種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會在他身邊保護他，挺他的人。
現在居然爲了一個外人打他
蘇哲不知道原來的蘇哲會怎麼做，但是他覺得這一拳非打不可。
他睥睨着這個世界的氣運者，寧晨俊秀的臉在那一拳下，立刻腫起半邊，現在臉上掛着鼻涕眼淚，看上去好不狼狽，一點兒都沒有氣運者應該有的樣子。
蘇哲終於知道了，寧晨一直給他的違和感由來。
人們把期望給了一個被寵壞的孩子，孩子拿着這些，肆意揮霍，沒有人不對，所有人都寵愛他，贊成他，把他的狂言當作未來有大發展的表現。
“寧晨，別任性了這樣下去，你會害了身邊的所有人包括我爲什麼你就不能好好反省自己做錯了什麼”
蘇哲當着所有人，對寧晨出了這種類似於絕交的話，就上車走了，只給北高的人留下了又一樁美談，和一個摸着臉呆坐着的寧晨。
鬧劇的中心走了，也該散場了。
寧晨被老師們七手八腳從地上拽起來，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一樣被拖着走出了人羣包圍圈。
“喂寧晨裏面發生了什麼”有人問出了衆人的心聲。
一石激起千層浪。
無數的疑問指向了寧晨。
寧晨對此恍若未聞。
“都別了”老師們分開了人羣。
寧晨沒有迴應，人羣自問自答也依舊火熱。
不知是誰的聲音帶着嘲諷響起“自己湊着上去抱程灝大腿，把人弄成那樣都沒有歉疚，難怪連竹馬都不待見他。”
寧晨的腳步頓了一下，咬了咬牙，繼續往前走。
胖肚子的校長早上還被寧晨嚇得腿軟，現在卻是走在寧晨旁邊邊走邊罵。
陸黎早就被擠到了人羣后面，但是寧晨就像是有心靈感應一樣，猛地擡起頭看向陸黎，哭紅的眼睛裏滿是血絲。
陸黎毫不意外地聽到寧晨對他的好感度已經跌到負五十，如果不是蘇哲對他的好感度和他莫名其妙得來的氣運值還撐在那裏，陸黎應該會立刻被判定失敗。
至於失敗的後果，他現在想都不敢想。
陸黎隱藏在衆人裏，他擅長於削弱自己的存在感融入人羣裏，那樣更方便任務實施。
就比如，被主角們忽視的龍套們的聲音，他在這裏聽的一清二楚。
大家開始質疑寧晨。
不用系統提示音，他都能感到輿論轉向對寧晨不利的方向。
但是氣運值並沒有加到他的身上。
不如，系統根沒有任何通知。
氣運者去哪兒了難道去了蘇哲身上又或者是程灝
陸黎來不及多想，人羣裏再次爆發出鬨鬧。
陸黎看到，他這個身體的外公被學生們稱爲“黑麪閻君”的老李出來了，他那時常擦拭卻從未用過的被一旁押着他的警察抗着，氣氛沉重地從老校舍裏走出。
“槍槍聲就是那發出來的”
“真貨嗎”
“程灝都進醫院了你呢”
“那麼是老李幹得”
“爲什麼”
“誰知道這個老變態怎麼想”
人羣剛剛被挑起的興趣又立刻熄滅了，機智的北高學生們最善於捕風捉影，推理事件真相。
他們不想知道過程，只想知道結果，知道他們想知道的。
“外公”陸黎遠遠地看着老李，老人頂着千斤重的學生的目光，記憶裏從未在人前彎下的背佝僂起來，第一次顯出老態。
“外公”陸黎不知道是出於什麼情感，想要衝上前去叫住老人。
但是他被人攔住了。
“別去，你想浪費他的苦心嗎”
那個聲音如此耳熟，那隻手如此有力，那句話裏包含的潛臺詞那麼明顯，1111壓下了屬於陸黎的情感，在原地。
自從附身以來，從未有過明顯波動的情感激盪在胸口，1111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靜，沉默地看着人羣潮水般散去。
恍惚間，竟有了種看話劇的錯覺。但是演員走了，觀衆還留着獨自回味。
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1111回過頭，眼中倒映的是一張比上次更加蒼白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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