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說？”
他點了點論文稿：“你看，我原來寫的是地方政府落實土地財政的內容，你爸改成了城市綜合經營，聽上去就沒我說的那麼赤裸裸了。”
女孩子不解：“這意思好像完全不同啊？”
“不不不，土地財政是城市精英的核心，我是直擊本源了，但忽視了在論文上展現時的場景——不夠全面。換用綜合經營就很全面豐富了，說明包括醫療、教育、交通、環境都所有因素都可以變成錢，一塊地皮能不能賣出好價錢，除抽象的地塊概念，不就是綜合因素起作用麼？能不能經營好，很看這個城市的水平。”
程雨詩點點頭。
她卻不知道常天浩剛纔的由衷感慨滿是對程卓然先見之明的佩服：錢塘在未來20年將成爲中國獨樹一幟的城市經營優等生，各種政策、操盤和時機把握，堪稱國內翹楚，明明每年推地數量不多、但總能獲得全國數一數二的土地出讓金——這就是本事。
這件事好不好可以評價，但起碼這本事不得了。
“又如這一條，我寫的是，堅持對核心城市做大做強，發揮產業集聚、創新引領作用，你爸改的是，因地制宜、因時制宜優化城市發展路徑，堅持核心城市與廣大中小城鎮統籌發展的戰略路徑。”
“他比你講的全面是吧？我也覺得不能光靠核心城市。”
“不！”常天浩搖頭，“他比我狡猾！我還是耿直了……”
“狡猾？”程雨詩眉頭一皺，“你這麼說我爸，真的好麼？”
“不不不，這不是貶義，而是我對程處長由衷地、發自肺腑的敬佩，你可以理解爲圓滑——其實吧，圓滑聽上去也不像什麼好詞。”
“你到底想說什麼？”
“只看你爸這一句，彷彿他在說因地制宜、因時制宜推進城市化路線，該發展大城市的就發展大城市，該建設小城鎮的就建設小城鎮。但實際上我前面講了產業佈局帶和核心工業區的邏輯，壓根就沒小城市什麼事，產業都沒有，怎麼發展小城市？所以這句統籌發展是空的……好比對着一個乞丐和一個千萬富翁說，你們倆都具備在未來成爲億萬富翁的潛質。請問，這都是真話麼？”
“額……”程雨詩愣了半天，不得要領。
常天浩耐心解釋道：“其實你可以理解爲發展小城鎮就是和當年搞三線建設一樣的道理，通過行政而不是市場手段強制把產業佈局分解下去，這有用麼？違背產業聚集的客觀規律，規模化經營必須集中才行，真有小城鎮發展，也是經濟自然而然帶動起來的核心城市衛星城，而不是先部署一個小城鎮的目標，然後再用行政手段切割下去。”
“懂了！也就是他還是認同核心論？”
“對，但說這話也不得罪小城鎮派，我還是鋒芒畢露了。”
“那當然，我爸畢竟比你大這麼多歲啊……”
常天浩笑笑：其他細微改動之處還有很多，同時對很多用法進行了調整，不是常天浩說錯，而是他用的是20年後的習慣話語結構和詞彙，程卓然又幫他改成了這個年代的習慣用法，還是印證了那句話——“文本之外無他物”。
從上面的痕跡來看，程處長絕不是簡單地看看，而是耐心幫常天浩改了的，這個細緻程度和導師給自己改畢業論文也差不多了。
“總體而言我爸對你挺滿意，說一個高中生能寫出這種水平的文章實在了不得，他認爲比很多大學生寫的都好……”看常天浩在笑，程雨詩跺腳，“我就知道，誇你幾句，你尾巴就要翹到天上去了。”
“我剛纔笑了？”
“你剛纔笑的可得意了，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縫了，這還不算笑？”
常天浩點點頭：“主要是因爲程程講這些，如果你爸當面講，我肯定一板正經點點頭，說哪裏哪裏，我懂的太少了，全靠程叔叔指點……”
“你又貧嘴。”程雨詩自己也笑了，“不過他說確實很有啓發，比如那個互聯網經濟和產業，比如那個加快對集成電路、現代醫藥、現代績點等高新技術產業投資等想法他就很贊同。他說如果你同意，想推薦到省體改處主辦的《改革月報》上發表，作者單位給你放滬江大學。”
“這沒問題，謝謝程叔叔了……他幫我改了這麼多，又提供了全套資料和數據，我覺得他至少該是第二作者。”又看看程雨詩，“程程這次也出大力了，可以放第三作者……額，不對
“《改革月報》。”
常天浩皺了下眉頭，看了看程雨詩又想了2秒，輕輕道：“程程，文章照發，和你爸說第一作者放他，第二作者放你，不要放我的名字了。”
“爲什麼？”
“你這麼說就行，他會懂的。”
“你說啊，神神祕祕的。”
“我要這東西沒用，做人要低調。”眼看對方還要再問，常天浩擺擺手止住這個話題，拿出一大盒東西遞給程雨詩，“不說這個了，待會把這東西拿回家，是我對你、對程叔叔表示感謝的禮品。”
看了那麼大一盒子，女孩子好奇心被勾起來了：“裏面是什麼？能告訴我麼？”
“可以，一堆化妝品，你打開看都行……”
程雨詩小心翼翼地打開了，裏面擺滿了全套蘭蔻ne）化妝品，既有護膚的眼霜、面霜、隔離霜、精華露等，又有彩妝的粉底、乳液、眼影、腮紅、光口紅和脣彩就放了6枝。
“哇……你買這麼多啊！”小姑娘低下頭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你是要把我打扮成什麼樣？”
“額……這不是給你的……這是送給程處長的…………夫人。而且你看，這系列主打臻白淡斑修復功能，小姑娘用這個不適合……”常天浩低聲道，“再說你媽看着呢，我現在給你送化妝品不合適，等去上海送你一套吧。”
“哦……哦。”程雨詩鬧了個大花臉，“還是別了，挺貴的。”
“不過呢，脣彩和口紅我故意多買了幾個，你拿兩個用應該沒問題。”
“你還懂化妝品啊？”
“這也不難懂啊，我給你打個比方：
臉部清潔完成後上隔離霜就等於給牆面抹灰，抹灰完成後要用砂漿找平，那就是化妝的遮瑕過程。
找平後開始往牆上刮膩子，把原來粗糙的砂漿層變得細緻緊密，這就是上粉底的過程，粉底上完開始修容，那就等於用砂皮把乾透的膩子打磨乾淨，然後再在膩子上刷塗料或乳膠漆或貼牆紙——那就是定妝了。
牆紙貼完，整個格局基本固定，這時候就要點綴，比如掛個畫啊，擺個工藝品啊，對應在化妝流程上就是勾眉線、上眼影，講究的還要上睫毛膏、塗眼線，那就約等於給牆面再佈置裝飾燈帶。
等到塗口紅和脣彩就等於上燈具了，口紅和妝容配不到一塊，那就類似於燈具和牆面配不到一起。你想想看，一箇中國風牆面配了盞西洋六頭吊燈是啥場面？”
常天浩一本正經道：“弄好後要注意保護，乳膠漆牆面不能多摸，摸了會發黑，要清洗。定妝後臉也不是一了百了，會掉粉、出油，萬一這樣怎麼辦呢？那得去洗手間補妝，所以女人總是包包不離身。”
程雨詩忍不住拍了他一下：“我差點沒被你笑死！你哪學到這麼多的？”
常天浩當然不會說重生前看着前妻化妝次數多了就理解，那會兒總是不耐煩想吵架，後來回憶起來覺得實在沒必要。
但這話不能對小姑娘講，只淡淡地說道：“書上都有寫啊，比如《elle》雜誌什麼的，看兩眼就懂了……你記沒記得我和你說過，我小時候給鄰居家狗燙捲髮波浪的事？那也沒人教我，我照着書一學就會。我小叔還表揚我了，說要不是覺得書讀得還行，他都想收我去當理髮師了，如果那樣，現在我就是託尼老師了。”
託尼老師是什麼梗程雨詩聽不懂，不過她覺得常天浩講這些挺有意思，和他在一起聊天就是開心：既能正兒八經地和你講嚴肅的學術問題，又能千方百計地插科打諢逗你笑，也不知道這腦回路這麼煉成的。
“這東西很貴吧？以後你別買了。”
“最近幫着師兄做項目，賺了點辛苦錢，小目標基本完成了。”
“又吹牛。”
“下次不吹了，等我完成大目標再和你吹。”常天浩笑笑，“程程這麼辛苦每天趕來趕去幫我搜集資料、整理數據，這辛苦錢斷不能少，喝水不忘挖井人、致富不忘領路人……”
和首富的小目標不同，小布爾喬亞·常的小目標只是500萬，大目標纔是一個億，至於更大的目標，那等過幾年再說。
程雨詩以爲他就是打工賺幾千塊錢的事，再加潛意識裏認爲常天浩家裏有錢，也就沒太放在心上，如果知道對方口中的小目標是500萬，估計也會瞠目結舌。
ps：晚上我要更新《地中海》，《對衝》還以一更放凌晨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