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純粹是陪酒女,說不定米校長還不會如此惱火,但那句“如夫人也是夫人”、孫局長哈哈一笑毫不爲忤的場面卻深深刺痛了她。
這說明什麼?
說明在這些狐朋狗友的視線中,那女人已在取代自己了。
這不是一時苟且,而是處心積慮的改頭換面,虧他還說今天單位有會議,說不用等他,原來已到連如夫人都有、都能大大方方承認、只瞞着自己的地步了。
常天浩注意到她的臉色先由白轉紅,再由紅轉紫,然後由紫轉黑,右手本輕輕捏着裝飲料的杯子,現在卻用力攥上去,手背上一根根青筋暴起,他甚至覺得玻璃杯很可能被如此大力施加之下捏碎。
她的牙齒咬得咯咯響,像一頭憤怒的野獸低吼道:“這個混蛋!”
常天浩不知該說什麼,有心想勸兩句又覺得難以開口,只好道:“米老師,需要我陪您上去麼?”
她抑制住極大的憤怒,微微搖頭,她雖然已出離憤怒,但依然保持着基本的理智——上去鬧起來並不是件讓人身心愉悅的事。
“我們走!”
常天浩甩下200元用手向服務員示意結賬,然後迅速跟着米校長出了門。
“老師,我送您回去吧?”
“不用了,你先回去吧。”
“那您怎麼辦?”
“我在外面等他,看他究竟鬼混到什麼程度!”
看了看被北風席捲而走的落葉,常天浩嘆了口氣:“咱們上車等吧,反正我也沒事,您現在這狀態我很不放心!”
她沒拒絕這個提議,上車後常天浩把車停在遠離賓館、但又能觀察到出口情況的角落。
米校長指了指斜向處一輛黑色桑塔納,低聲道:“那是他的車。”
常天浩懂了。
上車後,米校長沒再怎麼說話,常天浩也不敢開口,兩人默默地等待。但他清楚,米校長平靜的表面是如同火山一樣劇烈的內心:剛在學生面前自信地說不要相信那些捕風捉影,現實就無情地打了臉。
這真是讓人崩潰!
沒過多久,兩行淚水從她臉上悄然滑落,淚痕越來越大,最後忍不住捂着臉低聲啜泣起來,她怎麼也想不到丈夫會背叛自己:
論形象,她雖年屆40,但注重保養、注重打扮、注重衣着品味,如她自己不說,誰敢相信她已40歲?
論身段,她雖生過孩子,但身材一直維持得很好,和小姑娘不能比,但比同齡人不知道強多少了——總比你這酒色財氣的胖子好吧?
論學識,她80年代就名牌大學中文系碩士畢業,從教多年,一身書卷氣;
論地位,丈夫是局長不假,可她也是堂堂重高副校長了;
論內涵,一個知識分子該有的知性、優雅、涵養她都不缺。
難道就因爲我看不慣你和那堆狐朋狗友鬼混說你幾句,你就變成這樣?
難道我不喜歡出席這種觥籌交錯的應酬場合你就另外找人替代我?
虧我還在學生面前說你不是這樣的人,虧我還覺得你雖然有時荒唐,但大體還能經得起考驗,這種戴老闆會是好人?
默默無語,只有淚兩行……
昨天是陸筱敏坐位置上哭,今天是米校長坐位置上哭。對前者哭他有心裏準備,對後者哭他半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幸虧車上紙巾備得多,他默默將紙巾遞過去,低聲道:“老師,擦一擦吧,不然明天眼睛會腫……”
她手忙腳亂接過紙巾,悽然一笑道:“天浩,讓你看笑話了。”
常天浩長嘆一聲,除了同情和感慨還能說什麼呢?
約莫過了2個多小時,孫局長終於搖搖晃晃出來了,看來喝得不少,小玉一邊扶住他走路,一邊嗔怪:“說了讓你別喝這麼多。”
“沒事,我沒醉!”
“孫局小心。”戴老闆同樣滿臉紅光,但狀態更勝一籌。
“老……老戴……下次你有事找小玉就好,她會和我講……我……我老婆他媽的是個知識分子,清高……清高懂不懂?咱們敬而遠之行不行?”
“好好好!”
“走了走了!”孫局長摟着小玉搖搖晃晃坐進後座,“走,老王,先把小玉送回去……”
常天浩剛悄悄將電動車窗開了條縫,外面談話聲一字不漏全傳了進來,米校長緊咬嘴脣,聽到那句對自己的評價,差點沒把嘴脣咬出血來。
桑塔納很快走了,常天浩也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司機或許注意到身後跟着的豐田佳美,但一看是上海牌照就釋然了——外地車嘛!
車子七拐八拐到了一個小區門口,桑塔納滴了一下,保安很快就放行進去,看得出來是熟悉了。常天浩的車子卻被攔住了,他是外來車輛。
“師傅,我找個朋友,1幢1單元201怎麼走?”
常天浩隨口胡謅了個門牌號,不管怎麼說,一個小區肯定有1幢1單元和201室,保安見他說的熟絡又開進口車,便道:“諾,順着那拐過去就是……”
因爲這段耽擱再加對小區道路不熟,常天浩丟掉了前面的桑塔納,繞一圈沒找到人,再繞一圈時他還沒發現,米校長兩眼已直勾勾看着右前方,冷聲道:“在那裏!”
順着燈光看過去,孫局長正站在單元門口,抱着小玉在猛啃:“寶貝……我走了啊。”
“你不陪人家了麼?”
“家裏還有母大蟲啊,不回去不行……”
“哼,我就知道你說將來會娶我是騙人……枉人家還想給你生兒子。”
<b
r />
“別別,我沒騙你……這要慢慢來、慢慢來嘛……從長計議,從長計議……別把人逼急了。”
“那你走吧,抱你的母大蟲去吧。”
“別嘛,我陪你一會就是,走走走,寶貝,咱上樓去……”於是兩人就這麼摟着,一步三晃地上去了。
聽到這樣的聲音,米校長已忍不住想要下車,常天浩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低聲道:“米老師,下去的話,他司機和鄰居都會看見……”
米校長捂着嘴痛哭起來,幾分鐘後冷靜下來道:“走吧……送我回去。”
司機老王此時也詫異於這輛上海牌照的汽車從西山賓館一路跟到小區,這也太巧了吧?常天浩沒給對方機會,在其走過來觀察前便靈活地調整車頭離開了,只留下一個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