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心爲上,攻心爲下,要顛覆周惠的想法,慢條斯理的方法幾乎沒用。兵走險招,方能有勝算。

    我一副說到做到的樣子,其實心裏挺虛的,真怕周惠會說好。到時候真對葛言一哭二鬧三上吊,就算葛言知道真相。我們也會再次失去主動權,被他牽着鼻子走。

    我說着就拎着快餐盒在離她幾步的地方坐下,恰好一陣冷風打來,她連打了幾個噴嚏,我從包裏掏出紙巾遞給她。

    她清理後把紙巾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折回我身邊問:”你真能說到做到”

    我硬着頭皮嗯了一聲。

    她似不信:”你不會轉身又和葛言告狀吧”

    我笑笑:”告狀這詞只適合用在小孩身上,我是成人,就算會遺憾。也不會行告狀的行爲。”

    她點點頭,似是同意了。

    我心微沉,她又開口:”你剛纔的話,明面上在步步退讓,其實是在步步挖坑。”

    ”我沒有”

    她打斷我:”你有,你說你很想和葛言生活,但有他算是錦上添花,沒有他你也能維持現狀;而葛言若真聽從我的放棄你。他不僅會恨我,這輩子還很可能不會再婚,只剩我們這對母子兩看相厭的生活着。而等我死去那天,他將一個人孤獨終老。而旭旭娶妻生子,頤養你的天年。這一對比,真是寒心啊”

    周惠說中了我的心思,我確實在剛纔那番話上留了小心機,而她解讀得很全面。我尷尬的咳了兩聲,決定繼續以退爲進:”你放心,就算我和葛言最後還是分開,只要旭旭願意和你們往來,我絕不會阻攔。”

    她苦笑搖頭,似是哽咽,聲音裏帶了濃重的鼻音:”葛言說旭旭之前很討厭他,現在也很排斥我,只怕他以後連奶奶這個詞都不想聽到吧。”

    我沉默稍許:”我從沒在旭旭面前說過你們的不是,但隨着成長他會看會想,對此我也沒辦法。”ギギ

    ”是啊,這樣一想,我這輩子還真是活得失敗。”她走到亭子邊,半個身子靠在上面,帶着哽咽的聲音隨風飄進耳朵。”結婚前我就知道葛江成已在外國有女人有孩子,卻還是被愛情矇蔽了雙眼嫁給了他。並裝聾作啞一輩子;好不容易把葛言養大,他卻又在最關鍵的年紀和朋友的女兒搞出人命,我怕他這輩子就此毀了,不惜殘忍的棒打鴛鴦;你們都說我狠心,可誰又知道我光線的外表的那顆心活得有多痛苦”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我知道她現在想釋放情緒,不便打斷,只好繼續聽她剖白。

    ”婚後我時時刻刻擔心國外的女人會帶着孩子來找他。也怕葛江成暗中又和那女人牽扯上,可我越怕越不能表露出來。有些事不挑破對方還會有所顧忌,一旦攤牌就會破罐破摔,所以我只能暗中調查他的行蹤。我幾十年如一日的做偵探,平時還好,可他一旦出差,尤其是出國時,我因爲要照顧葛言而不能同去,那時就會胡思亂想,整個神經繃得很緊,整晚整晚的失眠,頭髮大把大把的掉”

    可能是想到過去的心酸,她流了淚,我把整包紙巾都遞給她。她抽出一張紙胡亂擦了擦,緩緩情緒後又娓娓道來:”說實話,後來他病倒後我反倒鬆了口氣兒。他健康都沒了。就算有尋找私生子和前女友的心,也沒那個力。所以在他生病的幾年裏,是我婚後過得最自由最舒坦的時候。哪怕每天爲他端屎倒尿我都樂意,因爲他自此後完整的屬於我。但他反倒不安分起來。可能是想着沒多少日子可活了,就想尋根,僱人找美國的女人和孩子。但我出高價收買了他僱的人,拿到了第一手資料。”

    聽到這兒。我實在太好奇了,沒忍住打斷她:”意思是,在丁書景和回國前,你就知道他是葛言同父異母的哥哥了”

    她沒說話,算是默許。

    此時此刻,我真的有些理解並同情她了。她心驚膽戰的愛了葛江成一輩子,一直在防患於未然,可造化弄人,被她趕走的養女竟和老公的私生子、葛言的哥哥結了婚。這種事外人聽了只會覺得狗血,利益相關者卻會覺得毛骨悚然。

    ”那你最後怎麼做的”

    她笑得頗爲苦澀:”當然是把消息瞞住裝聾作啞,但我心裏很不安。我知道方玲因爲當年的事,對我們懷恨在心。我甚至懷疑她會嫁給丁書景也不是偶然,而是她也知道丁書景的身份。但敵不動,我也只能不動,也是在這個時候,葛江成腎病已到了晚期,再不移植就沒多少日子了。正規渠道上又沒合適的腎源,哪怕有也排不上號,說點惡毒的話,那時候我想就此塵埃落定也好,我裝聾賣傻一輩子,只要別影響到葛言也算值得了。後來你的腎源合適,大家都看到了希望,也不可能見死不救,但你提出用婚姻來交換,這讓我很討厭你。你能救我老公,偏偏還要搭上我兒子的終身幸福。讓他喜當爹,這讓我覺得我們母子的命都特別差,又極其相似。我是對我老公的私生子裝作不知,而你卻是明目張膽的讓他做冤大頭。”

    我小聲辯駁:”可旭旭確實是葛言的孩子”

    ”是,這是事實,但你應該最開始就該說清講明的。因爲第一印象很重要,哪怕後來知道真相,我對你依然喜歡不起來。”她的聲音高了起來。吼完後又突然低了下去,”後來的事你也知道,方玲和丁書景回國,你們鬧離婚。又複合,再分開,直到他兩次受傷住院,還都是傷到腦袋”

    她說着語重心長的看向我:”葛言是我唯一的孩子,除了和方玲的事外,他前半生過得順風順水。可自與你結婚後,就像在過刀尖上舔血的生活,總是波折不斷。我這輩子爲了葛江成就過得鬱鬱寡歡,我不想我的兒子像我一樣爲了個女人把自己折騰廢了。出於這種擔心和關切,我纔會狠心和旭旭劃清界限,給他安排門當戶對的姑娘,我想你應該能理解我的吧”

    我點頭。

    我是真的能理解。而不是爲安慰她而敷衍的附和。

    ”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這句話,大家都耳熟能詳,而把這句話放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上,也是適用的。

    我和周惠都想給葛言最好最多的愛。可是立場不同,給愛的方式和角度也會不同。於是我們倆就像在拉鋸戰一樣,你往東我就往西,你往北我就往南,你往上我就往下,你往前我就往後

    我們的力氣是相反的,而最疲倦最累的,恰恰是葛言。他因我們的愛而像牆頭草似的,被我們牽制住,誰多使出力氣,他就往誰那邊靠近一點,但很快又會被反作用力拉扯回去。

    想到這些,我也有些難受,鼻子一酸,眼淚和鼻涕都充盈起來。我去包裏翻找紙巾,可包裏已經沒有了,周惠把她手裏的遞給我。

    擦眼淚的時候我調試心情,讓外表看起來沒心裏那般激動,讓自己能剋制理智的面向周惠:”伯母,很感謝你能坦誠的和我聊這些,我深受觸動,想法也有一些改變。好像最近是我們倆在打着對葛言好的名譽互相較勁,發展到現在弄到三敗俱傷。這樣吧,我們不說握手言和,但至少尊重葛言,讓他來做祖安澤。若他選擇你,我不糾纏;若他選擇我和孩子,我也會再退讓。當然,我不強求你待我如女兒,但我會對你做到婆媳間應有的基本禮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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