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春風十里有嬌蘭 >139.負荊請罪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爲什麼初次見他就被那威勢給震懾得整個人都發寒,本來以爲那是一個老將軍的氣場,卻原來是帝王之勢。他多年征戰沙場,又站在最高位置上,一擡手一舉足哪怕只是一個眼神都可讓底下的人膽顫心驚。

    不知等了多久,終於見他放下了卷軸緩緩擡起頭來,目光如炬不能形容此刻那眼神,準確地說應該是目光如刀,颳得人感覺身上一陣刺疼。

    只聽他淡淡下令:“講講怎麼回事吧。”

    要我講什麼當走近這扇門時就知道阿平以爲的瞞天過海根本是自欺欺人,也或者阿平本就知道瞞不過他皇祖父,但仍然一意孤行要走到底。坐在高位上的這位老人,明明早已洞察了所有事,今兒卻把我叫來要我來說。

    沉吟了下我輕問:“不知皇上是想從我那日見您一面之後聽起,還是從濠州馬家說起”

    他挑了下眉,輕描淡寫地道:“反正無事,就從那日見過朕後說吧。平兒如此膽大妄爲,欺上瞞下,該讓他嚐點苦頭纔行。”

    聞言我頓生後悔,怎麼就沒去想還跪在外面的阿平呢可話已經出去了也收不回,只能低頭彎了彎膝蓋應:“是。那日我坐馬車回程,在離村幾裏外的樹林遇上一羣黑衣殺手”

    儘量長話短說,但其中卻有不少難言之事,比如化名陸鋒的朱棣。我不知道關於朱棣的事能否對他坦露,關鍵是朱棣對我的心思這時候講出來肯定不好,所以只能隱晦提及自己曾救過那山賊頭目性命,爲逃避官兵追捕帶我一路向北,後來我得一少年相助逃了出來,但在過濠州地界時又遭襲擊致昏。醒來便成爲了馬家的千金,整個過程我都處於懵然狀態。

    除去隱去朱棣和朱高煦的事,其餘的我都沒隱瞞。是覺得既然朱元璋都已經問起了,那麼自是心中已經有衡量,甚至他那其實早就已經調查清楚,若在其中加以隱瞞只會適得其反。

    朱元璋聽完以後並不急着詢問,平靜的神色中也看不出喜怒,越是這般反而令人越感到惴惴不安。過了片刻之後他纔開口:“如此說來,那這件混賬事都是平兒一人所爲,與你毫無干繫了”我聽得心中一沉,這話意爲何聽起來有我故意撇清關係之意

    深知此刻我說得每一句話都十分重要,一念天堂一念地獄也大抵就如此了,並且我沒有太長時間可以去細想,只能在腦中簡單衡量過後迴應:“皇上,民婦不敢言說此事與我完全無關,阿平所爲秉持的念想無非就是不想負我。而他也深知此舉犯下了大罪,故而立刻前來向您負荊請罪,忠君之心當可明鑑。”

    “忠君”朱元璋揚聲重複這兩字,眸光沉寒:“朕看他是爲了兒女私情罔顧朝政,上回朕就說過,他的身邊不該留一個能夠左右他的人。原先朕只當平兒是對你一時迷戀,現在看來豈止迷戀這麼簡單,他簡直是迷魂”話落間桌案上的卷軸被他一掌推下,朝我的腳處砸來,雖都是紙卷,可砸在腳踝處還是隱隱作痛。

    一旁那侍立的老太監見狀嚇得匍匐在地大聲喊:“皇上息怒”

    又見我直僵僵地還站在那,回過頭來小聲提醒:“娘娘,還不跪下求皇上息怒。”

    我頓了一瞬,垂眸低下頭,膝蓋終究還是彎曲了跪在地上。若是原來,上可跪天地,下可跪父母,其餘的人我何需要跪可身處這個封建王朝的時代,又偏偏還走進了這殿堂之內,原來所秉持的觀念都得一點點打磨掉,不得不向尊卑兩字低頭。但總算換個角度想,他是阿平的祖父,我跪他也理當,便沒覺得那麼彆扭了。

    頭頂上方傳來沉怒的命令:“去把那不孝孫給朕叫進來”

    “是,老奴這就去。”

    豎耳聽着老太監離去的腳步,暗想這算不算另一種方式的赦免很快身後就有動靜傳來,一直到了我身邊餘光裏能看見果真是阿平,他沒有來看我,而是直直地跪倒在地上並道:“皇祖父,是平兒有罪。”

    朱元璋哼了一聲反問:“你有何罪”

    “孫兒瞞着皇祖父把阿蘭給帶進宮裏來了。”

    朱元璋眉眼一橫:“你那是把人帶進來嗎你那分明是先斬後奏,玩得一手李代桃僵”說着似還覺憤怒,抓起桌案上一物就朝這邊丟來。

    我看得分明,飛來的是硯臺與筆,筆倒也罷了,可硯臺都是很沉的石頭,本能地想要擡手去爲阿平擋,可我的手只動了一下就被摁住了。而在這一瞬裏,只聽見砰的一聲從旁傳來,低垂的視角里是跌落在地的硯臺,墨汁灑了一圈。

    彷如慢動作般地扭轉過頭,再緩緩擡起視線。那張清俊的臉乍一看,從額頭到臉都被潑了墨汁,可凝眸細看卻見額角的黑汁裏有紅色滲出來。

    “阿平,你的頭”我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在我這聲出來後,老太監立即揚聲而喊:“哎呀不好,殿下的頭破了”余光中看見本坐在桌案後的朱元璋站了起來,卻並沒有上前來,只是站在桌後遙觀此處。

    而阿平卻還硬着骨頭說:“無礙。”

    老太監探頭過來看了眼:“口子挺大的,這血也流不止了,皇上您看”

    我不由朝他感激地看去,雖然在今天之前從沒見過他,但單單剛纔他的舉動一看就知是在幫阿平。可伴君如伴虎說得便是當下,只見原本還看着很緊張的朱元璋在片刻之後卻沉怒而道:“不過就是破了點皮,需要如此大驚小怪嗎朕還有話要問,平兒你”

    他的話沒說完,這邊阿平就突然朝我倒了過來,本能反應張手接住了他,使他彎倒在我臂彎中。他的目光在渙散,說話也氣弱了:“皇祖父,我可能暫時沒法聽您教誨了。”

    “皇上,殿下之前在殿外烈日下跪了有快四個時辰了,現在再頭破流血恐是不大好吧。”老太監及時的進言,終於讓朱元璋沒法淡定了,大手一揮怒喝:“那還廢話什麼,還不快去宣太醫”

    老太監話不多說跑了出去,到門外就揚聲喊:“殿下受傷了,速去宣太醫。”

    回過來時又領了幾名小太監進來,先問過朱元璋:“皇上,是不是先把殿下送回平殿”但卻被否決了:“還搬什麼搬,就在朕這邊就醫,先移到軟塌上去。”

    如此令下,一衆人自不敢再有異議。屏風後的軟塌應該是朱元璋平時看奏章看累了休息處,看他們將阿平擡上去躺下後就退開了,而朱元璋在塌旁焦急地來回踱步,卻沒人提議說先幫阿平把臉上的墨汁與血給洗去。

    等過一會實在是忍不住了:“皇上,是不是先打一盆水幫阿平把臉上洗淨”

    朱元璋聞言回過頭來看了看我,又再怒目而瞪向旁邊的太監:“你們一個個都傻站在這幹什麼還不快去打水來”這一喝罵把本僵站着的數人給罵得都連聲應是着跑了出去,老太監適時出來緩和氣氛:“皇上莫氣,底下這些人見殿下受傷了都急得不知所措了。”

    總算水打來的很快,小太監端進來後先不送到塌邊而是去看皇帝的反應。

    “你快給平兒清洗。”朱元璋如是對我下令。

    雖感意外,但也不容多想,上前端過水盆就坐到阿平的身邊,絞起毛巾去擦拭時原本已經昏迷過去的阿平竟微微睜開了眼。那眸光完全不像剛纔那般渙散,反而清明一片。

    心中一驚,有些不敢置信他的大膽,居然敢當着他祖父的面還作假下意識地將身體移了移,遮去他祖父的視線,狠狠瞪了他一眼,卻見他還不知死活地朝我咧了下嘴。

    等把墨汁與血跡混合了的髒污給擦拭乾淨後,卻發現他那額角的傷口並不小,血到現在還在不停滲出來。這時殿外終於傳來疾行的腳步聲,並且有人在傳訊喊太醫到了,我看阿平立即乖覺地閉上了眼,彷如之前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

    我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不過從塌旁退開時神色又繃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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