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春風十里有嬌蘭 >283.宮變(12)
    呂妃發動的政變至此已然湮滅,這定然是樁大逆之事,但從另一個角度而言也推動了一次朝廷官員的洗牌。那些亙枝末節的隱藏在最底層的人都在這次事件中冒頭,從而被阿平連根拔起,於是外戚關聯的紐帶徹底崩斷。

    但也因爲官員的重新洗牌,公務就越加繁多,每日阿平下朝回來都有太監捧了一大堆的奏摺回來。到第三日沒見人回寢殿,卻派了人來找我去御書房。

    我讓笑笑把他的蔘湯一併帶上了去往御書房,進門便見他橫臥在軟塌上假寐,而桌案上堆了兩大摞的奏摺。走過去見他雖沒睜眼來看我,但眉宇卻緊蹙在一起,不由放下了蔘湯去輕捏他的眉心,立即就見他眉頭舒展開了。爲他捏了幾下後又去捏他肩膀,並輕聲詢問:“很累”他應了一聲繼續闔着眼,我提議他先起來把蔘湯給喝了再睡。

    忽而黑眸睜開,灼灼凝着我也不說話,被看得莫名挑了下眉問:“看我作什麼讓你起來喝參湯呢。”他這才視線移轉向桌面,聽話地起身端了碗,卻不急着送至嘴邊,而是手指有規律地敲擊桌面若有所思。

    也不知道他又在思考什麼,蔘湯最好要熱的喝,冷了就沒那效用了。所以我又催促他:“你倒是先把蔘湯喝了再想事情啊。”

    他忽然喚我:“媳婦。”

    我怔了下,這稱呼他有段時間沒用過了。也沒特別約定,就是很自然地兩人之間沒有拌嘴,他就以這暱稱喚我,比起喚我的名字更覺親切,也接地氣。

    只見他將桌上的奏摺往我身前一推,“這些你負責。”

    沒明白他意思,詫異而詢:“是讓我讀給你聽嗎”若他累了這麼要求我倒是無所謂,但不是大明律例後宮不得干涉朝政大事嗎

    視線裏他搖了下頭,“不是讀給我聽,你交由你來批閱奏章,餘下那些歸我管。”

    “我批閱奏章”不禁揚高聲提問,得來他想當然地迴應:“有什麼問題嗎聽小七說我昏迷的前三日奏摺如常批註送至朝上,沒有一名大臣提出過質疑,可見你對政事的見解與我相一致。關鍵是你學我的筆跡如此像,都可以假亂真了,連方太傅那老學究都被你騙了。”

    心頭一動,原來他已經知道我仿冒他筆跡一事了。他說方孝孺被我騙是指沒瞧出來那些奏摺上我模仿了他的筆跡做的批註,還是我曾仿寫了一張他的手諭給方孝孺看,從而得到了這位老臣的信任,纔有了後來率領朝中臣子們與呂氏抗衡。

    但是“不是說後宮不得參政嗎你還讓我來批註這些摺子”

    他卻無所謂地道:“參什麼政,你這是爲我解憂。趕緊幫我看,若遇到不能處理的就丟給我。”很是無言,剛開口時還有點要拜託我的意思,現在就是想當然的口氣了。

    兩張桌子,兩人分坐兩有,摺子堆在中間,批好的就擱在手邊。

    一個時辰後我擡起頭,發現對面那人正託着下巴目不轉睛地看着我,而他那摞摺子都已經批閱好了。我沒好氣地道:“既然批好了不會把我這邊的拿過去批嗎”

    “不急,媳婦,我發現有你在效率好高。平常這些摺子我得批註到晚上,你看你來了後效率翻倍。”他笑眯眯地看着我說。

    我把筆一放,將面前還剩的往他那邊一推,“反正也不多了,就全你包了。”

    他飄了眼散落於桌的摺子,突然道:“你認真的樣子很迷人。”先是一愣,隨即感覺臉上有點燒,都可以算是老夫老妻了還來這套灌迷湯

    “你就是把我誇上了天剩下那些也都歸你管了。”

    他失笑了下,“我不是在誇你,剛纔一直在看你,發現你專注的樣子讓我移不開視線。”

    我起身而走,丟下了句:“我回宮找元兒了。”

    反正他蔘湯喝了,奏摺剩下也不多了,我就不用操那許多心了。離開還有一個原因是剛纔那許多奏摺裏有關外圍藩王的,第一個被撤藩的是周王,原本只是撤藩,但是周王之子竟告他父親謀反,現在有臣上書讓阿平定奪此事。

    其後被撤藩的代王、齊王等也都有些異動,但不至於像周王一樣被告謀反。

    周王這個人雖然我沒見過,但卻並不陌生。之前隨阿平出征時北元軍曾欲圖以開封的周王爲目標引開分散我們的軍力,朱棣將計就計假裝帶領精兵去增援,而我們留守軍隊也遭遇北元軍的伏擊,我與阿平都差點命喪那個樹林。後來是朱棣神奇回援才救下我們,也破了北元的計策並乘勝追擊。

    後來我向阿平直言詢問此事,他也不隱瞞,已然下派李景隆以備邊之名經過開封,全力抓捕周王一家押回京城聽侯處置。我問他會對周王作以怎樣的安排,他當時看了我一眼,淡聲道:謀逆罪本當處死,念及他是我王叔就將其廢爲庶人,遷至雲南蒙化。

    這是被廢掉的第一位王,起初我不明白爲何這麼多位藩王裏爲什麼是這周王第一個被廢,後來無意中看到一本朱家族譜,才赫然明白呂妃此決定的用意。

    當初朱棣跟我說他身世之祕,他的生母並非馬皇后,而是與周王爲同母兄弟。呂妃忌憚燕王朱棣的勢力,首要是先斬其周王這隻手臂以免兩兄弟一氣呵成。也難怪當初朱棣聽聞北元軍要攻打開封的周王,立即連夜帶兵增援營救,即便是有計謀成份在,但他對兄弟的關切之意也溢於言表。

    而今周王已廢,不知遠在北平的朱棣是作何想還有朱高煦應該已經回到北平了吧。

    我不是沒考慮過向阿平提出收回呂妃下達的撤藩之命,但詔令都已下發,即使撤回來也已經在諸王心中留下了隱患。此後爲求鞏固權力會否謀定而後動,都是未知數了,屆時怕是更會埋下不安定因素。想必包括朱棣,這時候都已有所決定了吧。

    箭已出弦,已然收不回來了,只能硬着頭皮向前。

    最初的最初,總以爲懷揣歷史祕密的我能夠先一步預知後事,更天真地認爲能改變歷史,殊不知我終究只是歷史橫流裏的一粒沙子,起不了一丁點的作用。這個龐大的步履會以各種可能的方式匯聚成影,向着那個既定的方向而行。

    常常擡起頭問蒼天,我還能做什麼

    此後事情都在朝着一條看似無軌跡實則卻依照歷史命定的方向在走,我不管如何試圖扭轉那個局勢,但終究是徒勞。

    周王之後是齊王榑,與周王類似的在被撤藩後不甘,欲圖謀反被鎮壓;以後被廢的還有代王桂,關在了大同;岷王楩,發配去了漳州。而其中有一個封在荊州的湘王柏,令我印象最深刻。此人文武全才,信奉道家,還給自己起了個“紫虛子”的道號,喜歡徜徉勝地,也悠閒度日卻被人告發謀逆,當時阿平收到這奏摺時就蹙了眉。

    我問其原因,說是這位王叔向來對權術無爭,當初朱元璋要封他爲王時還再三推脫,實想遊歷民間過閒雲野鶴的日子。按理此種心性之人不可能會因爲撤藩而反,於是派了使者前去查詢,但沒想湘王怕無以自明而被誅,竟闔宮焚死

    當最後那封摺子呈上來時,阿平整夜都輾轉反側沒睡。他對我說沒有想到結果會變成這樣,而這位湘王還在他兒時抱過他。

    臨近除夕,又是一年將過去了。這日一早就天空陰霾飄着雪花,屋外竟是已經白茫茫一片,看情形昨夜下了一晚的雪。這樣的氣候怕是元兒最開心了,他穿了件白貂毛的斗篷在院中跑着,與心兒、長寧他們在那打雪仗,小臉凍得通紅也不自知。

    難得這幾日朝中無太多事,阿平得了空閒也站在院中看着他們在那打鬧。

    我從內殿走出來與他並肩而站,對小元兒那耍賴的狡猾狀很是無語,突聽身邊阿平輕問:“覺得這小子有爲夫的潛質嗎”

    訝異地轉眸,嫁給他至今都沒聽他自稱“爲夫”,而且他說的潛質是什麼

    他自是知我懵懂未明,嘴角微揚了弧度說:“打小就學會哄人了,那小姑娘以後怕是要被他給騙得團團轉。”他說這話是剛纔心兒不小心絆倒了,元兒屁顛屁顛地跑過去也不急着去拉人,而是先對着地上那小石子狠狠跺了幾腳,嘴裏嘀咕着什麼,然後才蹲下身一本正經地問心兒有沒摔疼。等雲姑上前去把心兒給扶起來時,我卻看到那小子嘴角露了壞笑。

    原因是他們打雪仗分兩成兩邊,他跟小同一組,長寧與心兒一組,那塊絆倒心兒的小石子正是他悄悄踢過去的。不用說,因爲心兒的摔跤而他們那邊輸了這場比賽。

    沒好氣地懟壞小子的父親:“對啊,跟你太像了,就會滿嘴胡話哄騙人。”

    然而向來厚臉皮的某人還冠冕堂皇地回說:“誰說我只會滿嘴胡話哄騙人了我可是做得比說得多,然後這輩子我也就哄你一個,別人我還不愛騙呢。”

    是,對我是哄騙,對別人是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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