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樂意,哥哥不罰他就是了。”祁思寒妥協,順了順祁溯的頭,“你想如何就如何。”最後站起了身來,在周圍轉了幾圈,用手撥弄着棕木花几上的一盆文竹:“你是還要回府,還是想繼續留在這兒”

    祁溯不解,覺得祁思寒這好像是對他下了逐客令不過他絲毫不介意,如果這是逐客令的話對他來說還是挺好的,至少能出宮回自己的府邸裏去造作,在這兒反而施展不開手腳,恐怕還得得罪他,更何況宮裏規矩多,出去愛怎麼玩兒怎麼玩兒,多自在

    想到此處祁溯已經控制不住自己激動的情緒,有點繃不住嬉皮笑臉了起來:“既然我這病好了,那我也就不便再多叨擾哥哥您了,不如待會兒我就回家吧哥哥近些時日也肯定爲我操了不少心,我再留在這兒有些過意不去”再加上你陰晴不定的性子沒準我這臭脾氣一不小心就得惹怒了你,那我可跟你槓不過來

    “”祁思寒低垂着頭,背對着祁溯扯下文竹一片葉子,捻住莖葉轉了幾圈,祁溯看不見他的臉,見他也不回話,就只能坐在那兒乾等。祁思寒最後將那片葉子丟進了盆栽的泥土中揹着手轉回身來,淺淺的柔柔的一笑:“你若想回,等雨停了再回吧,醒過來還沒陪哥哥用過一次膳,今日午時,你來一趟永陽殿”

    “”這好吧,畢竟不論如何這個人在理論上來講已經算是自己的親哥了,跟他喫頓飯應該也沒什麼,多大點兒事兒啊跟皇帝坐在一起喫飯,誰沒喫過誰都沒啊我去

    其實祁溯的內心到底還是有些牴觸情緒的,這也是有一定原因的,一是因爲祁思寒這個人是個皇帝,而皇帝一般毛病多,養尊處優的性子跟自己不合,自己在他面前有壓力,而且還是很大的壓力,所以不太願意,二來就是說,這祁思寒就算是這幅身軀的親哥,但對於自己來說真的就只是個陌生人,以前祁溯倒是跟陌生人有過不少飯局,但談的都是工作上的事,這跟皇帝怎麼談皇帝估計也就是想跟自己拉拉家常,可祁溯到底對於他們兄弟二人什麼都不清楚,這家常根本就是想拉都拉不出來的好吧

    “好。”但祁溯還是同意了,決定到什麼永陽殿去跟他一起喫一次,畢竟也得顧及顧及人家皇帝的心情,用着人家寵弟的身子,陪頓飯也應該。

    祁思寒終於看着面色又好些了,走過來順了順祁溯的頭:“那你記得來,我等着你,政仁殿裏還有批奏章沒瞧,我就先過去了,今日天涼,你多穿些”說着,還幫祁溯攏了攏身上的青衣。

    “嗯。”祁溯的視線一刻都不曾離開祁思寒的臉,就看着他,體貼而細緻入微。

    祁思寒出去時,常樂與小烏龜還候在外面,“常樂,去政仁殿。”

    常樂:“擺駕,政仁殿”

    小烏龜連忙跪在地上:“奴才,恭送,送陛下”祁思寒臨走時眯起眼來定定看了看他身上那件黑色衣衫,最後揹着手離去。

    等祁思寒走了,小烏龜才進去到了祁溯的身邊,就見祁溯坐在矮榻上似乎在愣神發呆,不知在想什麼,小烏龜走上前去輕聲喚了一聲:“殿下”

    祁溯心不在焉地看了他一眼:“嗯”

    “您,您怎麼了”

    祁溯搖了搖頭,笑道:“沒什麼”隨後拿起一旁的芭蕉扇來扇了幾扇。其實祁溯從剛剛就在想,祁思寒這個人,很有帝王氣質,不論是自己頭回見在三層廊閣裏站立的他時,還是下樓見他在矮榻上翹腿坐着時,都是極爲威風堂堂,眼睛裏帶着專屬於王者段位對青銅段位的那種輕蔑,可是不知爲何,到了祁青岑這兒卻變得截然不同,就像是兩個人一樣,這些本來不是讓祁溯最在意的,最最在意的是,祁思寒最後那幾句話,每一句裏,都是在自稱“我”,皇帝對別人的自稱,不是應該是“朕”嗎對呀祁思寒對着剛纔那個老廚子稱的就是“朕”,那怎麼到了祁青岑這兒就改稱爲“我”這兄弟二人關係竟然能好到這種地步祁思寒是有多疼他這個弟弟呀,能讓自己全然放下尊卑與身份,連自稱也能改成平起的“我”也許是成長環境所致吧,說到頭來,祁思寒在那種人人都想在他茶裏飯食裏撒把毒的年紀裏,也就只剩下祁青岑這個親弟弟最最親近,最能放下防備之心。

    唉,看來皇帝也是不好做的呀

    宮裏的午膳就是好,祁溯吃了個痛快,皇帝親自爲他夾菜,說他躺在牀上半個月看着消瘦了不少,祁溯也覺得自己這樣瘦條條的身子實在是欣賞不來,瞧見就弱不禁風的,昨天打起架來根本就沒多少力氣,得往胖點兒長長,再往黑點兒長長,看着健康一點,不然這麼娘就算了,身子骨還跟個林黛玉似的,祁溯真懷疑這天氣祁青岑他會不會也跟林黛玉一樣出去邊哭邊葬花

    午膳用過後,雨也剛巧不再下了,唯有停駐在屋頂上的雨水掩着曲折的屋檐在很有節奏的淌落,砸在院子裏莖長葉茂的白牡丹花上。祁溯就站在永陽殿的二層將手搭着金欄,引頸瞭望着遠處那座翠色慾滴的青山,忍不住讚歎:“那座山真好看”

    祁思寒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山叫雲瀾山,每日清晨都是雲霧繚繞的模樣,像座仙山似的不過,你不要去那兒,那兒的人,可不歡迎你。”

    “那兒有人住着嗎”祁溯驚訝。

    祁思寒湊近了祁溯的臉,伸手指着山中央示意他往過看,“你看那兒,看見了嗎那裏有座白牆青瓦的宅子,名叫水雲間,今日那雲瀾山也下了雨,山霧有些大,瞧不太清楚的,等出太陽時就能看清了”

    祁溯順着他手指指着的方向從那隱隱約約的白霧裏,果真瞧出了有點點青瓦,“還真是,那是哪家的宅子啊修在山上就不會覺得太僻靜嗎”

    祁思寒笑着眨眨眼看看他,趴在欄杆上也望着那座山,“那是白遠貞的家宅,他們白家的人,要的就是那種僻靜感。”

    啊,那難怪不歡迎自己,原來是白娘子的家啊

    祁溯支起頭來,嘆了口氣。

    不過,住在那雲瀾山裏,倒是真的符合他身上那種清冷的氣質,想象一下,白遠貞走在清晨雲霧繚繞的青山小路上,一身白衣,簡直就是個不染凡塵的絕色天仙嘛

    “水雲間跟太陽宮是同時建的,有四百年了”

    “”

    祁思寒見他眼睛裏滿滿的都是想去那座山上探索一番的熱情,連忙挑眉勸誡:“你可別打什麼壞主意,再去招惹他我可是要關你禁閉反省的。”

    “”祁溯當時聽了就心虛了,轉了轉眼珠子:“我哪有什麼壞主意我就是看看”

    “但願如此。”

    “”祁思寒不這麼說還好,因爲祁溯本來沒想再跟白遠貞有什麼瓜葛的,畢竟就是個見過一次面的粗暴絕色美男子,跟自己半毛錢關係都沒有,但現在自己卻很犯賤的聽了祁思寒的話以後想跑到山上再去招惹他一下,試試他還會不會再對自己出手,而且

    白遠貞,白遠貞這名字真是越想就越是覺得好聽。

    白遠貞在榻上小憩了一個時辰,到了下午申時,太陽出來了,白遠貞的身上才舒暢了起來,手也不涼了,脣色也恢復了大半,走出寢室,見蓮湖裏的蓮蕊已經開了不少,便整了整衣袖,站在之字橋上低頭向下望去,路過正蓮雅居的小丫頭們一見自家白大人出來曬太陽便都嬉嬉鬧鬧躲到了一座石頭假山後邊爭先恐後推推搡搡露出半張臉來偷看他,白遠貞瞥見了似乎也沒在意,就看着一尾金色的鯉魚從蓮葉下掠過,微風四起,湖面上蕩起的層層漣漪驚跑了游魚,吹得白遠貞那身白衣的長袖與衣襬在風中輕輕翻飛,還有身後長長的墨發輕搖,驚豔了躲在假山後的幾個小丫頭,掩不住從嘴裏發出了讚歎。

    此時拂面的微風裏帶着雨後的清涼,直叫人覺得神清氣爽,白遠貞擡頭看了一眼頭頂的太陽,決定再去一趟蘭街的茶坊,喝一盞清茶

    轉身回了正蓮雅居,吩咐了雲去簡備好馬車,自己去找了錢袋裝在身上準備出門。

    申時雲瀾山的青石路上,灑滿了從翠竹縫隙裏面透出的金色陽光,與竹葉上殘留的剔透雨滴一併墜了滿地,一輛白馬拉着的楠木馬車靜靜行在這條長有七裏的竹林小路上,盤山而下,白遠貞透過拉開大半的木窗望着外頭那一片乾淨的翠綠,心曠神怡,暖金色的陽光籠罩在他的白皙無瑕的臉龐上顯得愜意非常,眼眸如兩塊極品寶玉,在竹林裏生輝

    直到馬車行徑到山路的一半時,雲簡猛的一收繮繩,兩匹馬同時發出了嘶鳴,白遠貞眨眨眼,靜靜聽着外邊傳來的抱怨。

    “呸呸呸我他媽居然啃了馬屁股”

    “”

    隨後,白遠貞靜靜的將楠木窗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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