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遠貞鬆了他的手臂,轉身坐回了原處閉上了眼睛嘆口氣後便不再看他:“這是藥浴,你該回隔間裏去。”

    祁溯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腿,“可我疼。”

    “”白遠貞緩緩睜開了眼睛,看了他的膝蓋一眼,問道:“哪裏”

    祁溯搖了搖頭:“不知道,渾身上下哪兒哪兒都疼,感覺自己好像在一瞬之間被一羣人狠狠揍了一頓。”

    說到這兒白遠貞纔想起黃憫凡說起了他們在漱玉軒發生的事情,祁溯從樓梯上摔下來這件事自然也有講到過。

    猶豫了片刻,白遠貞才又閉上了眼睛:“坐着吧。”

    面前的人既已發話,祁溯也就大着膽子走了過去,坐到了他的旁邊,一眼過去最先看見的便是他心口處的紅硃砂,在那樣白皙的身體上是多麼的引人注目,毫不違和,像是神來之筆,點在心口處,等着誰去碰觸

    鬼使神差之下,祁溯垂下頭去,擡手在那硃砂上輕輕一碰:“沒想到你這個位置竟然也有硃砂痣,害我想起一句話來,你想不想聽”

    聞者不曾睜眼,卻知道祁溯就近在咫尺,於是蹙了下眉頭:“不想。”

    “好,那我告訴你。”

    白遠貞:“”

    祁溯癡癡笑道:“是這麼說的,你是我心口的硃砂痣,也是我窗前的白月光,這句話什麼意思,就是說,我這個人,這輩子,就你一個人,非你不可。”

    “”他正說着,白遠貞便感覺自己的肩頭一陣溼涼,睜眼一瞧,祁溯正笑嘻嘻的,用他那溼漉漉的腦袋靠着他的肩膀,閉上了雙眼。

    “但我自己可是知道的,這句話不適合我,因爲我不是個專情的人,從來都是喜歡了這個再去喜歡那個,喜歡了那個再去喜歡下一個,沒完沒了,爲的也不過就是一時新鮮而已。”

    “你這樣做,不會覺得心有所愧”

    祁溯愣了愣,低垂着眼眸,想了良久:“要是人人都如此,就不會再覺得愧疚了,我當然也有拿真心待過的心愛之人,可惜在對方眼裏的自己,根本就是幫助她達到目的墊腳石,用過之後,一錢不值,更何況是我自以爲是的情情愛愛”

    有段感情,讓祁溯一輩子都忘不掉。那時自己二十三歲,不比初中時隨意就可以與人交往的時候,且對於自己來說,二十三歲那一年,纔是自己情竇初開的年華,第一次情真意切,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兒,於是在荷爾蒙與心跳加速的促使下,自己終於對她展開了激烈的追求,紅玫瑰也好,白玫瑰也好,九十九支也好,一千支也好,全都送給她,爲她燃了多少耀眼美麗的煙花,爲她準備了多麼貴重的禮物,包括求婚的戒指。當時多麼艱難才抱得了美人歸,再想起來時都會覺得自己當時一定愛到了瘋狂,自己也從來沒有像那樣對生活充滿過熱情,在那一段時間裏,自己想的是家庭,自己以後也會擁有屬於自己的家庭,抱着自己喜歡的人,擁有一羣屬於他們的孩子,那該是多麼幸福的事情,連半夜睡着怕是也能笑醒。

    可是幻想比夢想還更容易破滅,原來他眼裏所謂的愛情,也是一種抱有目的的接近。

    自己在轉角親眼見到自己喜歡的女孩兒在接受了自己的求婚戒指以後,轉頭就找自己最好的朋友表白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我和他在一起全都是因爲喜歡你

    她喜歡常宇恆,跟和自己在一起有什麼關係

    祁溯當時順着牆癱坐在地上時,感覺心臟沒有跟身體栓緊,摔在地上比玻璃還要脆弱,直接成了粉粉碎。

    常宇恆夠講義氣,當時直接了斷拒絕了她,而當她再灰溜溜回來找自己時,自己直截了當一邊喝着伏特加,一邊姿意縱笑:“祝我們分手快樂,老子再也一點都不愛你了”

    從此去他媽的情情愛愛吧,老子再也只撩不愛,渣男就渣男與其別人罵死,也不要再被人傷害

    兩人誰都不再說話,直到祁溯再次睡着,白遠貞才側過頭去,看着他那不知何時滲出淚水緊緊閉合着的雙眼,淌過鮮嫩的脣瓣,蜿蜒而下,滴答一聲落在了池中,與艾葉水相融在一起,將傷感一併擴散了滿滿一池,薰染了裏邊的人

    等到沐浴完畢,祁溯被白遠貞撈出來時手都泡的起了水皺反應。

    重生後的祁溯,每一次與白遠貞相見,都會使白遠貞做一些從前並沒有做過的事情,初見時動手打他,第二次見時罵他,第三次見時把他當垃圾一樣往荷塘裏亂丟,然而卻又那麼溫柔地揹着他一步一步走在小路上,允許他與自己一同沐浴,甚至沐浴完畢時還由白遠貞親自動手爲他穿衣。

    水雲間沒有他合身的裏衣,只能將就穿白遠貞自己的,當時祁溯躺在香坊的楠木榻上,一睜眼就看見一個長髮美男的手正擱置在自己的衣帶上,祁溯愣了愣,說話完全不動腦:“我以爲,你是因爲討厭我纔不想跟我拜把子的。”

    白遠貞見他醒了,便挪開了手,不再幫他系衣帶,站起身來轉身從一旁的木施上取了長衫來爲自己穿上,穿過了寬廣的衣袖:“你以爲的,確實是正解。”

    祁溯又問道:“那你還對我動手動腳的”

    “”白遠貞長衫穿到一半就僵在了原地,祁溯迷離恍惚的厲害,就見他慢悠悠的,穿好了長衫轉回身來,盯着自己的臉看了須臾:“在下何曾對你有過這種行爲”

    “你剛趴在我旁邊兒不就是在解我衣服麼我要沒醒過來,保不齊自己已經被你給怎麼怎麼地了。”

    白遠貞看着躺在楠木榻上捂着臉跟個害羞小媳婦兒似的祁溯又緊了眉頭,覺得祁溯簡直不可理喻:“你若沒醒過來,你身上的那件裏衣現就已經被繫好了,所以翛王殿下,既然你已醒了,此事還請你自己親自動手。”

    “我不會”

    “潑皮無賴。”

    白遠貞背過身去嘀咕了一句,便也不想再管他了,自己穿好了衣裳與鞋便拉門離開,祁溯一撒手見面前的人不見了就起身往外追,可惜出去頭暈眼花不說,除了香坊浴間裏有燈火以外,也就只有梔子花叢小徑以外才有光亮,眼看着那抹白影子就快走遠,祁溯才慌了神,衣帶子不繫了,鞋也不找了,赤着腳就邁步下去往前追:“你等等我”

    可惜左追右趕到底還是沒能追上,等到自己迷失在黑暗裏再也什麼都看不見的時候才感覺自己的雙腳疼得厲害,像踩在指壓板上面一樣,經脈都踩活絡了,想叫又不敢叫,只能站在原地低垂着頭,明明是個內裏都快奔三,身子都快奔二的人了,卻跟個幼兒園走丟以後等人認領的小孩兒似的,動也不動一下,腳底是疼的,身子也是疼的,全都是疼的,明明平日裏從來都是喜笑顏開的一張臉,醉酒後卻是那麼的委屈失落,簡直判若兩人。

    “我真就這麼討人厭”

    等白遠貞再折回來的時候,祁溯正衣衫不整的站在鵝卵石的小路里低垂着頭,頭髮上的水滴滴答答的往地上砸,他看不清祁溯的表情,腳步輕緩走上前去,藉着夜色裏的微光看着了他眼裏的紅血絲,也沒有多言多語,伸手幫他重新去系衣帶,而這一動作卻嚇到了祁溯,急忙中往後一退,一腳就剛好踩在一塊略微突出的鵝卵石上,在一聲驚呼後便栽倒進了身後的梔子花叢裏,把一旁的白遠貞也驚了一下。

    “臥槽,誰碰老子”

    “你看不見”

    “是你啊”祁溯這才聽清了這低沉的嗓音來自於何人,不安的心便放了下來,長舒一口氣後從花叢裏爬了出來:“我到晚上是什麼都看不見的,可憐的很,不過,也活該,誰叫我跟祁青岑做過那麼多的壞事。”

    “”祁溯有雀矇眼這種事情,白遠貞是從來都不曾聽聞過的,不過如此一來,也就難怪他進水雲間時直說黑,“你隨我來,我送你去韶月臺。”

    “什麼地方”

    “韶月臺,水雲間的客寢。”

    祁溯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裳,自己摸黑去系衣帶,白遠貞見他什麼都看不見,連手腳都不利索便直接上前去,扯住了他的衣帶,親自幫他繫上,擡頭看祁溯正蹙着眉頭,不知他在想什麼:“怎麼”

    “沒什麼,我就是在想,像你這種連朋友四捨五入一下都能等於零的傢伙,那韶月臺裏可能有人住嗎今晚那裏肯定孤零零的就我一個人吧”

    “”

    祁溯這話白遠貞沒法反駁,因爲他說的沒錯,水雲間的韶月臺確實自打白遠貞做了家主以後幾乎就沒有人去住過了,因爲白遠貞不愛與人交際,也沒有人敢跟他這位一身正氣的丞相大人往來,再加上他冷冰冰的,令人看了都能退避三舍的性子,韶月臺便更是無人問津。“那你想如何”白遠貞幫他繫好了衣帶,看着他的赤裸的雙腳,語氣冷淡道:“水雲間裏可沒有編鐘,也沒有人會放縱你去上樹亂竄,揭瓦爬牆。”

    咦“你怎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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