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側簾高高打起,兩個面熟的大丫鬟率先落地,劉娟兒定睛一看,見是那兩個不好相與的金絲和銀線,心中頓感不妙。只見金絲恭恭敬敬地將一個繡墩子放在車廂側門外,向夫人和楊氏依次踏着墩子邁出馬車。
楊氏挽着向夫人的胳膊,回頭乜斜了院門內的胡氏一眼,飛快地將一邊胳膊抽出來遞在銀線手裏,拿腔作調地嬌聲道“嘖嘖,姐姐可得心走路,這匪徒一家當真是猖狂瞧瞧,這麼些搶來的傢伙什就堆在門外,當真是連一分體面也不給自己留”
着,在金絲和銀線的攙扶下,年逾中年的姐妹兩人一步三搖地走到院門前,那個表情嚴肅的中年男子率先衝上前來推開了門,胡氏不由自主地朝後方踏了半步,劉娟兒卻挺着身子朝前湊去,不軟不硬地笑道“向夫人,楊夫人,您二位咋這會子來咱家了咱午膳都還沒做呢,也不知您二位突然到訪,連像樣的茶點都沒準備娘,要不然我去找鄰居借幾樣點心水果過來”
胡氏蹙了蹙眉,正要開口接話,卻見楊氏用繡花手帕捂着鼻口低聲道“這是什麼禮,怎麼當家的長輩還沒話,當晚輩卻如此口快,看着好似處處替大人們當家做主似地嘖嘖,到底是出生低微”
“楊夫人,此話怎講敢問您和向夫人突然到訪所爲何事怎不見向老爺莫非您家是主母當家,爺們反而不便出面談事這可稀奇,原來高門大戶還有這樣的規矩咱家可比不得,我一個婦道人家是不好當家做主的,有事兒您二位還是和我當家的談吧”胡氏深恨楊氏開口就貶低自己女兒,只冷冷地衝着她的面門反駁了一通,又將劉娟兒撈到自己身後。
楊氏和向夫人同時一噎,楊氏咬牙切齒地接口道“又不是什麼大事,何須我姐夫親自出面”着,她隨意指了指跟在身後的那個中年男子“這是我向府的賬房管事,有他在就能談事,我姐夫是什麼身份如何能時時紆尊降貴來你們這破落戶”
劉娟兒眨巴着大眼睛,一臉天真地接口道“這可稀奇楊夫人,咱家燒烤鋪子還沒開的時候,向老爺不是親自來過咱家院子喫火鍋麼怎麼那會子他不覺得紆尊降貴了反而拉着我爹孃好言相勸,又要給我哥找教書先生,又要盡全力幫擡咱家的燒烤買賣,這才過了多久,真讓我看不懂”
着,她也不理會楊氏和向夫人臉上多難看,輕輕一哼,扭頭朝後方大聲嚷道“爹,虎子哥,你們快出來向夫人和楊夫人帶着賬房管事來了就等你們出來談事呢”
劉樹強從主屋裏疾步而出,虎子甩着溼手從廚房冒出頭來,他們同時朝院中看去,眼見向家一共只來了三個人,向夫人、楊氏和向府的賬房先生,卻怎麼也看不懂,不知向老爺爲何竟沒有跟着過來
劉娟兒拉着胡氏朝身後走,半路上恰好同劉樹強頭碰頭,胡氏垂着眼皮低聲道“怕是不對勁,向老爺不在,你一個爺們怎麼好同兩個婦道人家談事呆會子你就帶着虎子和那賬房先生談,咱有理理,儘量把損失要回來就是了”
胡氏急忙點了點頭,一臉讚許地看着劉娟兒烏黑水滑的頭頂“你妹妹的對,咱們好好事虎子,你去把賬和契紙都羅過來若向夫人問起她家那個黑賬的事兒,你就不知被誰塞到咱家的院子裏來的,可千萬別提向少爺”
“這個我當然懂”虎子忙而不跌地點了點頭,又同劉樹強面面相覷,劉樹強想到要同女客正面交鋒,頓感心中不安,只摸着後腦勺對胡氏低聲道“他娘,你可得陪座呀那個楊夫人話向來不好聽,我怕她兩句話就氣着虎子,虎子你可得多忍忍,咱的目的是要回損失,不是和婆娘打嘴仗”
虎子越過胡氏的肩膀瞅了楊氏兩眼,見她依舊是一副尖酸刻薄的表情,只得艱難地點了點頭“不爲別的,就爲文軒對咱家的情誼,我今兒也不屑理會這臭口婆娘娟兒,你也甭跟着湊過去了,咱家也不好失禮,這會子只有涼茶是現成的,你去買些果酒點心來”着,他從腰帶裏掏出一把銅錢塞進劉娟兒手裏。
胡氏身後,向夫人和楊夫人以及兩個大丫鬟已經一臉不耐煩的神情,那個中年男子幾步邁上前來,衝着劉樹強頷首道“東家,東家娘子,今日我家夫人親自到訪,實爲同你們好好商量買賣上的事您家怎麼就把我家夫人這麼晾着這會子日頭漸大,我一個男人倒無所謂,兩位夫人可經不得曬”
聞言,劉娟兒翻了個大白眼,心道,向家人又不是沒來過咱家,哪次不是一進院門還不等人讓就跑到樹蔭下的待客圓桌入座,這會子又講究什麼禮節,非得我爹孃巴巴地迎過去讓座不成
雖是這麼想,但劉娟兒也並未表露出來,只對胡氏丟下個安撫的眼神就揣着銅錢朝院門跑去,跑過兩位夫人和兩個大丫鬟身邊時,她下巴也沒擡一下,一路頭也不回地跑出了院門。
呸這蹄子當真是個人精,仗着自己年紀,便是連個虛禮也不講究楊氏狠狠瞪了劉娟兒的背影一眼,卻見胡氏已悠悠走到她們面前,頷首低聲道“請兩位夫人到樹蔭下入座,我這就讓當家的把賬和契紙都拿來,咱好談事。”
金絲和銀線這才扶着向夫人和楊氏不緊不慢地走到樹蔭下的待客圓桌邊,一人摻着一個夫人的胳膊將她們扶坐在圓凳上。這邊劉樹強已經轉身去主屋去賬和契紙去了,虎子將那個賬房管家扔下,疾步飛奔進了廚房。
劉娟兒除了院門,想着幾十個銅錢也買不到多金貴的點心,便想趁着這會子兩家人還沒當面鑼對面鼓地撕擄開來,先去瞅瞅隔壁院子的善娘和大蔥她們,劉娟兒記得上次給她們送了許多虎子做的五色喜餅,也不知還有沒有的剩
思及此,劉娟兒一摔辮子就進了隔壁馮家的院子,靜靜坐在向家馬車上的車伕張了張嘴,似乎正要擺手召喚她,卻被轎子裏猛然伸出的一隻手按住了肩膀那車伕面色複雜地一扭頭,只見一個人從車廂內的座位底下伸出的腦袋,一邊按着他的肩膀一邊拼命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