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不得哎呀，娟兒你快放下”烏氏不知從哪裏冒出來，擡着下巴對豆芽兒厲聲道“盡會躲懶就洗這麼點子衣服都要朝外人告狀，我是磋磨了你是怎麼地快洗洗完了衣裳就洗這被單哼晌午飯吃了那麼多，不賣力氣咋成”着，她將手中的幾條髒被單摔在豆芽兒腳邊，看也不看劉娟兒一眼，叉着腰桿子就走沒了影
這也算是親生的女兒劉娟兒義憤填膺地瞪着烏氏的背影，扭頭對豆芽兒低聲問“你還這麼丁點，哪兒能幹這麼些活兒你就不會去和你爹哭，去和你爺和奶鬧一場瞧你們家兩房人，你哥哥不算，二房三個都是男娃兒，怎麼你該多疼疼你呀我真不懂你母親是咋想的”
“我是女娃兒，就該做事兒，我娘是這麼的”豆芽兒可憐巴巴地縮着細幼的脖子，手裏的棒槌高一下低一下地打在溼衣服上“不知咱家，整個村子都是這麼着娟兒姐姐，其實我娘對我挺好的，她偶爾會揹着哥哥給我點兒喫的，但是當着人的面兒，她就願意看我少喫多幹活兒”
“爲啥都是當孃的，我娘疼我還來不及呢你母親爲啥不肯當面對你好點兒”劉娟兒滿臉疑惑地眨巴着眼睛，幫着豆芽兒把髒被單泡在水桶裏。卻見豆芽兒怯生生地擡着下巴接口道“我娘，你們如今身份不同，娟兒姐姐你眼瞅着就是地主家的女兒了，我是沒法子比的那啥，我叔母是嫁進來頭一年就生了兒子，比我親身哥哥還大一歲呢我娘，就因爲這樣，她不能當面對我好，免得讓叔母拿話擠兌她”
真複雜劉娟兒皺着眉頭嘆了口氣，就這麼一個村長家，也值得大房二房鬥來鬥去的真是可憐了豆芽兒跟着喫苦她扭頭朝正在院門邊耍樂的幾個男娃瞟了一眼，壓低嗓門對豆芽兒問“你哥哥豆腐眼瞅着也有八歲大了，他咋也不護着你我哥哥可疼我了，有啥好喫的好玩兒的都捨得給我留着”
聞言，豆芽兒突然一臉恐懼地皺起眉頭，擺着雙手急聲道“娟兒姐姐，別了，別讓豆腐哥哥聽見了他他還，不懂事兒虎子哥比你大那麼多，他當然懂得疼你興許興許等豆腐哥長大了就會疼我呢”
看來這個豆腐對他的妹子不太好，也是，身在這麼個嚴重重男輕女的村子裏，男娃們心眼不長偏就夠不錯了，又能有多少人懂得照顧憐惜女娃兒劉娟兒想來想去，越發覺得心思沉重，卻見胡氏走出西側的空屋對她招手道“娟兒，過來一會子，娘跟你兩句話”
“噯”劉娟兒直起身子，從荷包裏掏出個糖角子飛快地塞進豆芽兒嘴裏，這才一身輕快地朝胡氏那邊走去。豆芽兒幸福的臉上笑開了花，忙將糖角子卷在舌頭下面含着，不是嘖嘖嘴，眼見是不想輕易就失去這難得的美味
“娘，你不是和嫂子他們話呢麼”劉娟兒撲進胡氏懷裏，由她摟着進了屋，這空屋裏四處堆滿了傢伙什，堪堪留出兩片剛好能放下兩張木牀的地面，胡氏將劉娟兒拉坐到其中一張木牀上，扭頭張望了一番，這才窩着她的手輕聲道“你孫叔帶着你爹和哥哥看宅基地去了，他們家老大和老二去酒坊幹活去了，兩個媳婦兒剛剛也出門下地去了，你孫嬸兒正在歇午覺娟兒，娘有些話，你可得聽在心裏，千萬別忘了”
“哎呀”劉娟兒雙手捂嘴驚聲道“這可咋辦呀娘，他們會起疑心麼咱得想個法子糊弄過去呀我算是服了這石蓮村的人了，光把兒子當人，女人就當個畜生使喚，這是一。婆婦們嘴還碎得慌，娘跟她們一比，真真是個一定賢良人這是二。第三呢我瞧男娃兒們都野得很，怕是沒多少人正經上學堂吧”
“你也甭急，好在他們沒追究，我讓你爹和哥給糊弄過去了娘明兒就帶你去見古郎中，古郎中的媳婦兒就是五牛的娘，你得腳她蘇嬸兒，娘打跟她就好唉，當年也不知欠了人家多少藥湯錢，你五牛哥哥還救過你也不知他們家如今過的咋樣了，這鄉親們有個頭疼腦熱的，古郎中老給免藥費，真是一家子好人”胡氏着着，逐漸陷入了沉思，她下意識地將面前散亂的布匹羅成一堆，專盯着其中好的瞧，劉娟兒知道她是想給老閨蜜帶禮，忙幫着把一些上好的布匹、娃兒的玩意兒和喫食點心堆成了一個堆垛。
劉娟兒手裏忙着，嘴裏也沒閒，不停地追問胡氏一些有關劉娟兒的往事，胡氏一邊尋來包袱皮把禮品大歸一地包好，一邊不停嘴地“你成天介地就呆在五子裏，或是吃藥，或是哼哼，原就很少在村中露面。偶爾你哥會帶你出門逛兩圈，有人欺負你身子弱，他就跟人幹架你、你爺奶也不算疼你總之，你記着別老以前的事兒，要，就把紫陽縣裏能的揀出來糊弄人就成了”
“噯娘，我省得了那啥，爹也沒提讓咱們回爺奶那邊見禮的事兒”劉娟兒心翼翼地看着胡氏的背影，生怕自己錯話惹得娘傷心，卻見胡氏揹着頭輕聲道“總是要去的，但虎子了，先把宅基地的事兒給定下，咱們好心安。我瞧你爹倒是想回去住，但一來，那邊的屋子也不知是否還空着，二來嘛我也和他了那黑米糕的事兒”
劉娟兒頓時瞭然，她原還奇怪那個歸心似箭的爹爲何能容忍他們呆在外邊不回家去住，想來也是被那黴米糕給弄寒了心，他既然疼媳婦和女兒，斷然不肯上趕着去他大哥家送給人打臉去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既然都到了石蓮村了劉娟兒放下手中的包袱，撒着嬌撲到胡氏背後，摟着她的腰桿子輕聲問“娘，你多給我爺和奶的事兒，或者大伯和伯孃的事兒也行，別讓我鬧得跟個瞎眼貓兒似地好不好嘛”
胡氏想想也是，鄉親們以前鮮少見到劉娟兒，但他們的親戚畢竟是不少見的，雖然他伯孃眼瞅着沒起疑，但也不能不防備着思及此，胡氏將歸置好的禮品扒開，扭頭對劉娟兒低聲道“我適才也和孫家的嫂子們打聽清楚了，是你大伯和伯孃頭一年鬧着要去烏支縣做買賣，每隔天才回來一趟。你爺和奶就守在家裏侍弄三畝田，另外三畝田賃給了別人種，日子倒也過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