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那話可不是我逼你的,今兒你也瞧見了,咱的親戚對咱們都是咋樣的態度我倒是想不議長輩事,哼,可偏偏人家就要想方設法地拿捏咱們”虎子飛快地從前襟裏掏出一張紙頁,抖在劉樹強面前厲聲道“當年分家時列的條條道道,還有逼着你按的手印,現在人家翻臉就不認賬,你是爲啥適才族叔若是不來,咱可不就是白給鄉親們看笑話了”
劉樹強沉着臉不接話,心口一陣陣發疼,整個身子都如墮入冰窖一般冰寒刺骨。他想得到爹孃和大哥一家都不會給自己什麼好臉色,卻沒料到自己親生的娘居然如此下作,連最後一點臉皮都不顧,鬧得族叔險些氣厥了過去好在他當年分家的時候那張佐證的紙頁還留着,其中不止寫明瞭劉家兩房人分家,二老跟着大房過,還明明白白寫着家院中朝東的兩間屋是屬於他的,可適才族叔揪着這點不放的時候,那當孃的卻恨不得與他拼命
那擺菜的圓桌被扶起來又掀翻,扶起來又掀翻,如此這般三遍有餘,當爺奶的和當大伯的一起動手,盤盤碟碟都被砸了個稀爛,好好的六菜一湯統統陣亡在塵埃中若不是性厚道的大山跪在他爹面前攔着,劉樹強都沒鬧清最後是怎麼收場的他只記得胡氏眼角含淚,摟着劉娟兒瑟瑟發抖的身子輕聲自語道“這是沒法子合起來過了分開都要如此受委屈,何況低頭不見擡頭見呢他爹啊,你就當心疼孩子吧這日子好歹也得過下去麼不是”
其中辛酸事,劉樹強活了半輩子都沒法言,深感無奈又委屈,就是不懂爹孃和大哥大嫂爲何始終看不慣自己的媳婦他也不算笨,瞧蔣氏的眼神就知道,她是妒忌到了骨子裏,原先瞧不起的妯娌如今穿的用的都比她強百倍,如何能忍住於是攛掇自己男人跟着鬧,鬧得全家人都沒臉
虎子見劉樹強抿着嘴越想越氣,直氣得渾身發抖,手中的火摺子眼瞅着就要被他給晃熄了,急忙伸手奪了過來。
虎子想着口頭上刺激刺激爹也就罷了,總不好讓爹氣壞了身子,便稍稍改了口風,有意對身後的孃親擡擡下巴“爹,你能爲着娘和妹妹,我是真心覺得難得,我知道你想在爺奶面前當孝子,難爲你也肯主動分家的事兒爹,你放心吧,既然都撕破臉了,咱以後該孝敬的東西一分都不少,但絕不能再忍着受人拿捏快彆氣了,呆會兒回到孫叔家,我和五子去做點麪條給大家填填肚子”
劉娟兒耳朵靈,將虎子的話一字不漏地聽在耳裏,她親眼見到劉老太當着家人的面將以前的醜事都嚷了出來,這才明白爲何爹孃和哥哥如此爲難特別是虎子哥,爲了讓爹死心,怕是廢了不少心思來佈局
想到適才的場景,劉娟兒不禁又咂摸着滋味陷入了回憶中,腦海裏就和前世的錄影機倒帶似地迴轉個不停。從回憶中她得知劉老太姓孫,但不喜歡別人喊她孫氏或者孫嬸兒從當新媳婦到中年這段時間,都是讓人喊她劉遠家的,劉遠,也就是她爺爺的大名。打從上了年紀以後,孫氏的脾性越發古怪,硬逼着旁人改叫她劉老太不,話裏話外還總是強調自己是劉家的主母
這是劉娟兒第一沒想通的地方,暫且擱置到一邊,另外,劉老太一陣接一陣葷素不忌的叫罵也顯露了很多事的端倪。比如她罵道“當年那還不是你非得護着你媳婦,置我這丟了半條老命的老孃於不顧,我才讓你休妻,那也就是試試你的心你到虎性,一語不合就離鄉,全不顧老孃的身子骨你這個孽畜”這明當年劉老太聯合蔣氏錯把黴豌豆當成胡氏的香玉豆偷走,過後自食惡果,卻不認爲自己有錯,反怪劉樹強護着妻子,逼他休妻棄子,當真是可惡
又比如,劉老太罵道“當年你不顧體面讓這個族老鬼來幫你做主,逼着你老爹老孃立字據分家,不止硬要走那兩間冬暖夏涼的好屋子,還想分兩畝田我呸你咋也好意思開這個口你是老二,你大哥纔是咱家的主心骨,你也好意思讓你那生了一個擰子和一個病貓的媳婦當地主婆做你的春秋大夢吧那字據咋能算數老孃我還沒死呢你就不想養我了”
這明當年劉家確實是在劉源的主持下分了家,但劉老太見兒子榮歸故里,出手大方,便又起了貪婪的心思,想來是跟着大伯家過得並不好,這會子又想把分家的事摸得一乾二淨,妄想着重新拿捏住劉樹強,好讓他把大把的家當都掏出來雙手呈上這才叫做他孃的春秋大夢
再比如,劉老太嫌身邊的紅珠礙手礙腳,也指着她的腦門子攀扯叫罵了一通“蹄子沒臉沒皮的蹄子偷喫你弟弟的雞蛋不,還想繞過我昧下那墨玉鐲子呸好不要臉和你母親一個德行,啥好東西都想撈在自己手上,頂好是讓旁人喫虧,自己一點兒虧都不肯喫別你才十歲大就故意作伐使喚那蠻子,就那蠻子滿村滿山地一吼弄,你以後除了他還能嫁誰沒見過這麼笨的丫頭,就爲使喚個人幫你做事兒,故意崴了腳讓人家把你揹回門,你倒比那公主還嬌氣老大家的,你別拿眼瞪我你若是肯悉心教導女兒,哪裏會發生那醜事”
這明咳咳這村子的民風還是很嚴謹的,約莫十歲左右的妹娃兒都不好近男娃兒的身,但紅珠也不怎麼想的,竟然故意使了通苦肉計,讓蠻子揹着她回家,活生生鬧臭了自己的名聲這可不是因失大麼思及此,劉娟兒便怎麼也想不通了,只好偷偷湊在胡氏身邊問了幾句。
“娘也想不通但我看大嫂並不怎麼在意的模樣,許是沒把紅珠放在心裏吧唉這事兒若是換到我身上,我情願和那蠻子去拼了一條命,也斷然不肯讓你的名聲就這麼被弄壞了對了,娟兒,你轉眼也九歲了,咱們村講究看虛歲,你就當自己已經年滿十歲了,以後和村裏的男娃講話可得注意着些”
胡氏這麼一,劉娟兒才感到後怕,好在她這幾天打交道攀上交情的男娃不是比她,就是比她更,唯有五厲害她大一歲如此以後怕是也不能和五牛顯得太親近,就當是多了個哥哥吧劉娟兒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