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地方是劉娟兒在一年前提議讓人單獨修繕起來的,只因爲他們在入住新屋後,全家人忙起來都見不着面劉娟兒倒經常去爹孃的房裏陪着一起喫飯,那虎子最忙的時候早出晚歸不見人影,讓胡氏心裏十分空蕩蕩的不是滋味。劉娟兒敏感地察覺到家人之間頓起的輕微隔閡,生怕這天長日久的會顯得生分,逮着機會就跟在虎子身後唸叨,這才服他在百忙之中抽出空來修了這麼個餐堂。
平時,大家圍聚在餐堂裏喫飯的時候氣氛都很不錯,劉家人不拘俗禮,總愛在喫飯的時候笑笑,或田間菜地裏的瑣事,或村子裏喜聞樂見的種種趣事,有時候劉樹強也會到老屋那頭的爹孃和大房一家人,但由於他的這個話頭總是無人響應,漸漸地他也不愛了。每到此時,胡氏都會不動聲色地給公婆那邊添些東西,連帶着增長到每月三兩的贍養費讓五子送過去,好讓劉樹強安心。
等到白奉先的身子將養得比以前好些,虎子便開始請他過來同家人一起用飯,言笑舉止都不拿他當外人。對比普通大戶人家的“先生”多了幾分親熱。少了幾分拘禮。幾頓飯喫下來,白奉先很是恢復了一些精氣神,劉娟兒只得在內心感慨,這到底還是個缺乏家庭溫暖的孩子
話立春這日的早膳,劉樹強和虎子早間鬧了一場。最後把剛剛想睡個回籠覺的五子都給鬧了起來。事畢後,劉樹強便拉着口水都勸幹了的五子一起倒餐堂用早膳,虎子將油田鼠放回棚裏才轉來,父子二年臉色都不怎麼好。就在等着熱點上桌的時候,白奉先穿着一身素淨的夾袍漫步走來,尚未走到桌邊就對劉娟兒淡淡一笑。胡氏頓時也顧不得理會那對鬧彆扭的父子,擡頭驚聲道“白先生可覺得身上好了這會子起來也不怕凍着”
“娘子,今日立春。春意撞頭,我昨夜就感覺大好了特來陪你們用早膳,今日是大虎兄的好日子,我如何能不來”着,他又對劉娟兒點點頭,動作輕緩地入座,漆黑的雙目神采奕奕,看着是比頭兩日好了不少。
白奉先一入座。劉樹強就不好意思給兒子使臉色了,忙對身後的立春招手道“先給白先生取熱羊奶來,記得要熱得燙手的這個喝了對身子可好他娘。那些個涼菜你給挪到我面前來吧,人家可不能喫涼的”見狀,白奉先心中一熱,忙對劉樹強拱手道“莫要爲了我鬧些麻煩,我知道自己哪裏不好,萬不會貪嘴那些不該喫的。娟兒喜歡這涼菜,就擺着吧”
“恩”劉娟兒心中一熱,一句話衝口而出“先生不能喫涼的,咬春可咋辦娘,白蘿蔔煮熟了也能咬春麼”着,她又苦巴巴地朝自己面前那碗涼拌蘿蔔絲瞟了兩眼,豆芽兒撇着嘴湊在她身邊低聲道“不咬就不咬唄,我瞧白先生今兒氣色不錯,可別爲了咬春的禮節又弄得不好了”
“那也不成呀這咬春是吉利事兒,娟兒,你可不知道,往年間咱村子裏窮,有些人家臉飯都喫不飽。但每到立春這日,全家勒緊褲腰帶、或者不顧臉面,或借或買,也得要一個大白蘿蔔來咬春呢”胡氏柔柔地了一通話,又扭頭對面色陰沉的虎子輕聲道“白先生喫不得涼的,你去做些春餅來,切點白蘿蔔絲包進去,這麼着,又合禮,又熱乎乎地能下肚”
聞言,白奉先忍了忍,到底沒忍住笑,噗嗤一聲接口道“姐真會替我不好意思罷了,大虎兄,勞駕你多做些,立春時節喫春餅,今年一定好光景。”着,他又悠悠起身,輕輕拉住虎子的衣袖往外帶了帶,虎子什麼也沒就跟着他往廚房的方向走,走到半途,白奉先才頓住腳步,扭頭對虎子低聲勸道“父子哪有隔夜仇東家到底只是想看着你成家立業,你既是當兒子的,爲着孝道着想,也不該當面頂撞。”
“我可沒當面頂撞但是爹的招數是越來越多了”虎子嘆了口氣,皺着眉頭對白奉先回道“有些話我可真不知咋和爹開。總不過是想不傷和氣地熬過去罷了你瞧,五子也回來了,眼瞅着他就要娶武梅hua過門了等熬過這一段,怎麼親不行我是不想讓五子心裏存着刺,這你也不是不知道。”
“大虎,你可曾想過,若是那位姑娘成了你家的管事娘子,你又明明知道她對你的癡心這,以後就不怕鬧起禍事”白奉先微擡着削尖的下顎,斟酌了半響,狠狠心開口道“你爲人仁義,顧念舊情,你當我是親生兄弟,我也不怕對你句實話,這往後的事可得考慮清楚,不知莊子那頭籌備得如何了”
“恩揹着我爹孃和妹妹,我也只能這麼快了,總算是趕在五子回來之前弄成了七七八八,就是這事兒我還不知怎麼開。五子只怕是還覺得我是擡舉了他唉奉先,咱不提這糟心事兒了走,去看我做春餅去。我還有話想問問你”虎子若有所思地盯了白奉先一眼,率先朝不遠處的廚房走去。
白奉先似乎明白他想問什麼。腳下頓了頓,須臾,依舊無奈地跟了過去。
餐堂裏,五子正眉飛色舞地和劉樹強笑,的他喜笑顏開。看得胡氏和劉娟兒十分舒心。只見五子嚼着酸黃瓜對劉樹強笑道“我的親事,還是多虧了東家和娘子和,梅hua如今也正安安心心地呆在古家幫忙伺候藥草田,算是多了門手藝這往後啊,咱家人有個三病兩痛的,就能直接讓我那未過門的媳婦給配藥了這可不是方便多了麼”
“是這個理梅hua那丫頭不錯,肯上進學事,是個裏裏外外一把好手。就跟他娘一樣你子可有福氣了唉,過了兩年多,總算要瞧着你成親了往後,咱家的事兒就靠你和你媳婦來撐大業了來,以茶代酒,咱先喝一個”劉樹強笑得腦門上的擡頭紋都深了許多,比起嬌養了兩年的胡氏,他可謂是操勞出了不少風霜。怎麼看也不像個地主老財,坐在胡氏身邊就像個貴婦人家的長工
劉娟兒看着有些心酸,但不論她和虎子怎麼勸。劉樹強都不肯停下操勞,反梗着脖子“這人活着就得幹活呀男主外,女主內,你們女人家成日裏在這內院不是也一大堆事兒要忙麼外邊的事兒自然是得讓咱爺們兒去操勞的我可這一日不忙渾身上下都不得勁你們孃兒倆可別勸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