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淺很淡的一笑.儘管美.也只是淡淡的.淺淺的.還不能夠烙進他心裏.
她生得很美.第一眼卻不足以驚豔.只是多看兩眼後.他就移不開視線了.越看.這個少女越耐看.
她對他說.她叫木流煙.
然後是臨安街頭.她也是回眸一笑.這一笑.眸中多了些熠熠生輝的光彩.一時攝了他心魂.很美.他很喜歡.甚至想得到這樣的美.這樣的笑.
她問他.他叫什麼名字.
他答.他叫軒轅烈.
她只是疑惑.然後再無其他表情.
接着是滿目紅綢.她身披拖地霞帔靜坐其間.黛眉.絳脣.紅妝.她對他微笑.帶着幾分嬌羞.
她問.阿烈.流煙把這一生許給你了.你可要.
怎麼會不想要.那是他一直渴求的.擁她入懷.伴她一生.此生得此.夫復何求.
她說.我和你.不拜天.不拜地.不拜高堂.單是夫妻對拜.單是拜你我的心.如此可好.
他說好.因他不信天地.也沒有高堂.他只有他自己.以後還會有個她.他願與她.歲月靜好.平淡一生.
芙蓉帳中暖.一夜度.
什麼邪教魔頭.什麼名門之後.什麼榮華富貴.什麼武林霸業.他都爲了她放棄了.只因他想看她.一輩子只對他一人綻放笑顏.
浴血宮的人來找過他多次.他都拒之門外.有時想到當初讓他恨得咬牙切齒的齊尊.那時也只是自嘲一笑.仇恨.權力.帶給他的都不是快樂.那時候他覺得很快活.爲了那份快活他放棄了一切的不快活.
而那份快活.彷彿只有木流煙才能帶給他.
可是他沒想到.原來她一直都在騙他.或許那時候不與他拜天地便是想讓他們之間的婚約無效.
原來快活都是虛的.只有那些不快活才能牢牢抓在手裏.只有那些不快活才無法背叛他.
可是爲什麼.當他劍指向她的時候.她卻迷茫無助地問他.爲什麼.
該問爲什麼的人是他.不是嗎.
木流煙.木流煙.流煙
是誰在喊這個名字.這個曾讓他最喜歡.也曾讓他最痛恨的名字.是誰在喊呢.
“流煙”
呵.原來是他在喊.原來是他的心在喊.他是真的想她了.想了好多年了.儘管他不願意承認.可是多少次夢裏醒來喊的都是她的名字.
可是她在哪兒呢.他忽然很想見見她.可是她竟然死了.他還沒再見她一面.她怎麼就死了呢.
“流煙”他喊着她的名字.雙眼緩緩睜開.
“你醒啦.”
眼前迷迷濛濛地看到一個人影.和她好像好像.是幻覺嗎.他不由地抓住她的手.那真實的溫度讓他絕望.
多少次他伸手去抓.卻什麼也抓不到.因爲他看到的她.都不過是個虛影.可這次他真的抓住了.他卻覺得痛心.真實的觸感.真實的溫度.這不是她啊.是他抓回來的那個小丫頭.
木流煙.原來他還會爲了她的死難過.
“呼.你終於醒了.嚇死我了.”清沅將軒轅烈扶起來.拿着個盛滿水的竹筒遞到他嘴邊道.“你先喝些水吧.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這山怎麼看也不像能長出你說的那些草藥.可你偏偏就派他們出去了.還說什麼沒找到就別回來.是爲什麼呀.”
軒轅烈沒有回答她.反而是問她：“你怎麼不跑.”
他昏迷正是她逃跑的好時機.她怎麼不跑呢.換誰都知道要跑吧.這丫頭總不會傻到這點道理都不知道吧.
“我怕你死了.”清沅老實答道.雖然他覺得眼前這個人是個壞人.她覺得自己不該救他.可是她沒辦法眼睜睜地看着有人在她面前死去.
沒辦法看着軒轅烈的血一直流個不停.所以她幫他止了血.她隨身帶着伊人谷的藥.止血的最多.因爲她是個笨蛋.總會莫名其妙地受傷.所以隨身帶着許多藥.
怕他死了.軒轅烈覺得好笑.有多少人巴不得他死.這丫頭怎麼會怕他死呢.真是個傻瓜.卻也傻得可愛.
其實清沅也想過.如果今日救活了他.以後他江湖作亂的時候.自己肯定會後悔.可是如果放任不管.他若是出了事.她肯定一輩子也不能安心.
“這是九香七花膏.”軒轅烈忽然道.
清沅訝然.隨即笑道：“是呀.這是我們伊人谷止血最靈的藥了.你怎麼知道的.”
他當然知道.因爲當年的他總是受傷.他武功非一般的高強.世人皆道他是魔是怪.誰知道有一半是和人戰鬥到傷痕累累時累積下來的呢.
他一直想證明.他不比齊尊和雪欲寒差.可是他不得不承認他的天賦確實不如他們.在他們連戰十大高手.揚名天下的時候.他還在不停地挑戰比他厲害的高手.不停地在生死中掙扎.
爲了強大得更快.他只能找比自己強的人挑戰.每次都做好死的打算去.然後贏着回來.他其實想過.就這樣死了也好.那樣就沒有仇恨沒有痛苦了.
可是他不甘心.憑什麼齊尊他們活得那麼好.憑什麼他們受萬人矚目和敬佩.憑什麼他就要苟延殘喘地活着.因爲不甘.因爲怨恨.所以他每次都滿身傷痕地回來.
也因爲過重的殺戮.他最終成了浴血宮的宮主.成了一代血魔.
他認識她時.他已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魔頭.他有時想.他如果早點遇到她.他們的結局是否就不一樣了.可是.他不想在他最狼狽的時候遇到她.
好歹後來的他.還能挺直地站在她面前.好歹後來的他.還能意氣風發地對着她笑.好歹後來的他.還能好好地喜歡她.
若是之前.只怕看也不敢多看她一眼.她就像雲.而那時的他.是最骯髒最低層的污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