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剛微明,紛紛揚揚的大雪灑下,遮目蔽日,目及之處見不到一個人影。再加上天寒地凍,地處荒僻,就更沒有人來這裏了。
墨朗月沿着山麓策馬向西,走了不到小半個時辰,便看到一處臺階,微一觀望,便飛身下馬拾階而上。
走至半山腰,忽然一陣冷風劃過,帶着隱隱哀傷的琴音傳來。
這個時候,這種天氣竟然還有人上山
稍一遲疑,他牽着踏雪繼續往上走。待上到石階盡頭,眼前豁然開闊起來。這是一處佔地不小的平臺,周圍松柏圍繞,其間夾雜着幾株紅梅着色。中間是一座巨型墳墓,其後是密密麻麻的小墳頭。在大墳一旁不遠處還坐落着一個石砌的亭子,而亭子中竟然還有一個薑黃身影在風雪聲中緩緩撥動着琴玄。
熟悉的身影讓墨朗月微微一呆,沒想到僅僅兩個時辰不到,他又一次見到了蕭乘風。
琴聲嘎然而止,蕭乘風站起來瞧着來人。
白衣出塵,白馬如雪,再加上大雪紛飛,若不仔細辨認他還真瞧不出來人。可是瞧清楚了,他也呆住了,萬萬沒想到,他會在此時出現在蕭閣老的墳前。
微一錯愕,墨朗月便恢復過來,他衝着石亭微微點頭致意,而後徑直走到墳頭。
這裏最中央的大墳是一座合葬墳,裏面埋葬了蕭閣老夫婦。其後是蕭拓羽,蕭白羽等人的墳頭,再往後便是蕭升、蕭默等人,再往後盡是一些連名字都沒有的墳頭。零零總總的估計有七八十座墳頭。
墨朗月默默掃視一邊,回身取出祭拜之物,和墳前那原有的祭拜之物擱到一塊,然後站起來整了整衣冠,恭恭敬敬地俯身磕了三個頭。
身後,蕭乘風緩緩走了過來,他對着蕭閣老的墳頭深深一躬。然後凝眸墳頭,幽幽一嘆,道:“十年前的那場冤殺使天地都爲之色變,可憐一代忠臣竟落到如此下場。幸好後人還沒有忘記他老人家,也會時不時的來祭拜一下。”
墨朗月嘴角一勾,扯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淺笑。
“難道蕭兄也是慕名過來祭拜的麼”
“若不然呢”
蕭乘風重重一嘆,接着又道:“看來我們都是被蕭閣老所感,慕名而來呀”
是不是慕名這兩人心裏都清楚得跟明鏡一樣,但話這麼一說開,至少面上的功夫都做足了,面對面也就不那麼尷尬了。
蕭乘風點頭微笑道:“你我三次都能不期而遇,也算是一種緣分,不如進亭一敘如何”
墨朗月含笑點了點頭。轉身正打算到亭子裏去,卻忽然聽到臺階處隱隱傳來了腳步聲。他們對視一眼,均有些詫異,雙雙瞧向臺階處。
這鵝毛飛雪的天氣裏本來就很少有人出門,更何況是來這種人跡罕至的地方,還是大清早的,普通人這會還沒起牀呢。他們倆能碰到一起本就透着怪異,但更奇怪的是竟然還有人趕早趕的也上山來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似乎還不是一個人,而是以羣人上來了。
墨朗月微微有些錯愕,道:“有意思,看來慕名而來的還不止我們兩個。”
“是啊,寒雪紛飛的,有情調的人真不少。他們會是誰呢墨兄弟要不要猜猜看”蕭乘風忽然來了興致,也不去亭子裏避雪了,和墨朗月一起站在雪地裏,饒有興趣地瞧着下山的路口。
“小弟初來京師,人面不熟,怎麼會猜出來者何人不過,來人裏面應該有十三人,其中有一位體胖的人。其餘皆有武功,但身手不一。”
聽聲辨音,這是練武之人所具備的最基本的小技能,一般人都會,只不過差別在於能聽到多遠多細微的聲音。蕭乘風自然也聽了出來。正在上山的一羣人中有一個踩雪很沉的聲音,其餘人也是輕重有別。只不過,他終究還是比墨朗月慢了一點。
“不錯不錯“蕭乘風大笑着點點頭,道:“兄臺好聽力,那我們就看一看是哪一位重量級的人物來了。”
“正有此意”
兩人四目,注視着路口,不一會兒,便見路口處閃現出六個晃動的腦袋,漸漸地露出了整個身體。看清來人,兩人又是一愣。
不錯,這福氣滿滿的少女不是別人,正是盈郡主。已故太子唯一的骨血,先皇的嫡親孫女,當朝皇帝的親侄女,身世顯赫的皇親貴胄,嬌生慣養的貴族小姐。
這樣的身份和這樣的身形,不無走到哪裏都應該受人關注吧
墨朗月一眼就認了出來,他看着那一行人漸行漸近,不由眉心微蹙。
看到盈郡主,蕭乘風原本玩味的臉上出現了朗朗笑容。絞盡腦汁,他都不曾想到來人會是皇家的人,且還是一位熟識的郡主。
朱盈盈好不容易喘息着上到平處,一擡頭便看到墨朗月和蕭乘風二人雙雙站在雪地裏,瞧着她笑。她眼眸一亮,忍不住驚呼了起來。
“啊怎麼會是你們”
還不等墨朗月他們上前招呼,朱盈盈便提起裙襬,小跑着向他們衝了過來。她實在是喜出望外。原本這大清早的,又下着大雪,也不是清明,想着不會有人來,所以她才起了個大早,拉着雲嬤嬤和水袖他們來這裏祭拜,沒想到不但碰到熟人,還一碰就是倆,簡直就是出門見喜的日子。
“郡主當心啊”
“郡主,威儀啊”
身後一羣人嘩啦一聲,全部動了起來,一邊驚呼,一邊小心翼翼地追趕着。
朱盈盈本就身體胖,自個走山路還不穩當呢,這會兒還在雪地上小跑起來,困難就可想而知了。身體的重量整個兒負擔在雙腳上,再加上奔跑時的壓力,那一腳腳重重地踩踏在雪地裏,超重的身體非但沒有多穩當,反而有些重心不穩向前滑行的趨勢。幾步路不到,她的身體忽然大幅度失控,直接踉蹌着向前跌了去。
“啊快閃開”
朱盈盈在倒下去的那一瞬間,心裏只希望眼前的兩位公子能夠及時避開她,免得被她當成肉墊壓在身子底下。
眼看着朱盈盈就要跌倒在地,墨朗月和蕭乘風見機的快,非但沒躲開,反而雙雙伸手上前扶去。
雖然兩人身具武功反應迅速,且及時伸出了雙手。可大雪天地上光滑異常,何況朱盈盈的體型,那是普通健壯的成年男子所無法撼動的。就這麼樣的體型,一個頂他們兩三個。這一急勢滑衝下來,力道竟比平時打了好幾倍,肥胖的體型非但沒有因受力而穩住,反而拖累兩人也重重向後摔去。
“啊”
伴隨着一聲尖銳的喊叫,三人噗的一聲重重摔倒在了雪地上。朱盈盈只覺腦袋嗡的一震。就眩暈了起來,但身上卻沒有任何疼痛的感覺。一是因爲她肉厚不顯,二是因爲她此刻並沒有直接挨在雪地上,雪雖厚,但以她的體重摔下去還是會摔得七葷八素的,不可能沒有感覺的。
待身後的雲姑一行追了上來,這三人已經妥妥地躺在了雪地上。而朱盈盈多半個身子壓在墨朗月身上,少半個身子壓在了蕭乘風身上,卻只沾了很少的雪在身上。
雲姑和水袖趕緊上前,好不容易扶起了朱盈盈,這才轉身詢問兩人的情況。還好雪地柔然異常,這兩人都沒大礙。只不過,被這樣重重一壓,氣血卻有些不穩了。
雖然有些尷尬,但墨朗月和蕭乘風默契地都沒有吭聲,只是略帶歉意地搖了搖頭。
“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實在想不到會在這裏見到你們,簡直是太開心了,一個不留神就這樣了。”
朱盈盈臉色微紅,剛纔的一出可是她記事以來最荒誕的一幕,還好剛纔慌亂不堪,她掙扎起身,根本就無暇顧忌臉面。可此時面對着面,饒是朱盈盈再落落大方,還是羞紅了臉。雖然,她言語上極力輕描淡寫來弱化剛纔的事情,但心底深處卻是尷尬的要死。
能再次相遇,豈只是朱盈盈沒想到,墨朗月和蕭乘風同樣也沒想到。他們沒想到因太子金丹案牽連的蕭閣老一家還會被皇家的人記得。也正是因爲金丹案,當年的太子年紀輕輕就沒了,接着太子妃殉情,至此,盈郡主也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可若干年後的今日,她竟然還記得來祭拜一番。添加 "hhxs665" 威信公號,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