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一路無話,到了醫院,江蓮生就直奔輸液室而去,小護士帶着鄭醫生來了,鄭醫生給他用碘酒擦拭,擡起頭來問他:“今天感覺好點了嗎,我今天可以早一點下班。”

    江蓮生低垂着眉眼,對鄭醫生遞過來的秋波視而不見,聲音不像平日裏的清冷,反倒是帶上了一絲沙啞的味道:“今天要回學校上班,班上有點事情。”

    鄭醫生把滴管調到合適的速度,挑了挑眉:“沒想到你還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啊。”

    江蓮生輕笑:“衣冠禽獸麼,總要裝一裝。”

    鄭醫生看他今天興致不高,也就沒多說什麼,只叫他輸完液直接叫護士就完了。

    繆異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兩個人都沉默着沒有說話。半響後江蓮生忍不住了,“你不是來告別的嗎,快,給我說個拜拜就回家去吧。”

    繆異忍不住苦笑:“你就真的這麼不想看到我”

    大概這個問題有點沉重,江蓮生收起了笑容,他想了想,收起了刺他一下的心思,認真道:“不是。”

    繆異道:“那你爲什麼一直都在想我走”

    江蓮生閉了閉眼,扶額道:“因爲你在我這裏耗着時間根本沒有意義,我不想浪費你的時間,也不想浪費我的時間,我們兩個沒有可能,從我認識你到現在我不知道說過多少次,我真的不想再說了。你去找其他人吧,你條件這麼好,肯定能找到比我更好的。”

    這些話說出來連江蓮生自己都不信,他最討厭別人給他發好人卡,但現在爲了拒絕繆異,他竟然也給繆異發好人卡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古訓都喂狗喫去了。

    繆異以前也給人發過好人卡,也許這是一種婉轉的拒絕方式,但是對於被髮卡的人來說,比直接拒絕殘忍得多。人們在大多時候都會無意間用自己的意志想法去揣測別人而不自知。繆異想,原來以前發的好人卡都在這裏等着呢,威力果然是翻倍。他忍不住苦笑:“可是我不想找其他人,從我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我就認定你了。”

    如果這樣的話在江蓮生十八歲的時候聽來,估計他還會爲之心動。但他現在已經不是十八歲的那個情竇初開的少年,他已經二十八了,如果不出意外,人生已經走過了三分之一。雖然看起來還極爲年輕俊美,但沒幾個人知道他的心已如槁木死灰,從四年前黎筵走的那一晚就開始一寸寸的死去,早就復燃不起來了。

    黎筵無疑是這個世界上最殘忍的人,他把他寵得無法無天,脾氣壞得只有他才能受得了。當初他還得意洋洋的說過這樣就沒有人和他搶了。在他走後的無數個夜晚,江蓮生在黑夜裏淚流滿面,咬牙切齒,恨不得把黎筵扒起來鞭屍。他就這麼走了,一點都不負責任,留他一個人孤寂的面對這喧囂繁華的人世,眼裏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江蓮生無數次懷疑,黎筵是不是他上輩子的仇人。故意來到他身邊,給他無微不至的照顧,給他溫柔體貼的愛意,把他寵成一個不知人間疾苦的人,天真恣意如同孩子一般。在他對他也愛得欲罷不能恨不得一輩子都和他黏在一起的時候,再猝不及防的離開他,並且用這樣一種慘烈決絕的方式。

    他一直想不通,以前連他輸棋都捨不得的人,怎麼會捨得留他一個人在這世上呢

    繆異的話讓江蓮生有點恍惚,這句話莫名的熟悉,黎筵無數次在他耳邊跟他說過,帶着他喜歡的甜味,而現在聽起來,卻覺得苦。

    江蓮生生就一副笑相,就算不笑都能給人一種他其實在笑的錯覺。很長一段時間裏他就是靠着他這副面相來迷惑他人,幾乎沒有受挫過。

    江蓮生:“所以我說你沒有眼光呢,以前也有個人這麼跟我說,可是沒多久他就離開了我,你現在再這麼說,即使你是真心的,我也會覺得很假啊。你不過就是和我睡了一覺,你覺得你有多瞭解我我承認我媽給了我一副好相貌,可是這都是騙人的啊騷年,紅顏枯骨懂不懂。我脾氣壞得不得了,在你面前的只是冰山一角,如果你真和我在一起了,可有的你受的。你以前喜歡過人嗎,我可不相信你的理想型就是我這樣的。你要試着去接觸其他人啊,”說到後來江蓮生幾乎都是苦口婆心了:“老在我這裏吊着是怎麼回事呢,忘了那天晚上吧好嗎,我都不計較了,你還計較個什麼”

    繆異久久不能言語,半響後才道:“我是第一次。”

    江蓮生說了一大堆,正口渴呢,端着一旁的水杯喝水,聞言差點噴了一地。“不,不是吧,第一次”

    繆異認真道:“是第一次,我”

    “等等,”江蓮生打斷他:“第一次你那麼持久第一次你技術那麼好別告訴我這事兒還有天賦可言,我是不會相信的”開什麼玩笑呢,他竟然睡了一個雛兒天啊嚕,這小子不會以此來要挾他讓他負責吧他眼珠子滴溜溜的轉,心裏算盤打得噼啪想,心想這都什麼事兒啊他難得一次喝醉酒,難得一次酒後放縱,沒想到竟然給自己睡出了一個麻煩來想到這裏他不禁悲從中來,難道他後半輩子都要和右手一起生活了麼,這和一條鹹魚有什麼區別他不想和人談感情,只想談一夜情啊。

    繆異無可奈何的道:“我那天晚上想的是不要你疼,所以動作很輕很剋制。”

    江蓮生聞言更無語了,半響後冷冷道:“你那叫剋制我差點一個星期下不來牀”

    繆異:“對不起,我真的很剋制了,但是我太喜歡你了,我後來就有點剋制不住了。”

    江蓮生擺擺手讓他打住,有點無語凝噎,不是來告別的麼,怎麼彆着彆着別到這個話題上來了打住,不能再繼續下去了,不然接下來該讓他負責了。他沒有接繆異的話,很久很久才繼續說道:“謝謝你的喜歡,我真的不能接受。”

    繆異欲言又止,江蓮生打斷了他,“你先不要說話,等我說完。我知道我今天不和你說清楚你大概是不會死心了。”

    江蓮生把手腕上一直帶着沒有摘下的手錶取下來,露出一圈粉紅色的痕跡,他很少讓人看到這個痕跡,如果不是繆異,他自己估計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想起。

    繆異愣了一下,“這是”

    江蓮生摩挲着手腕上的痕跡,淡淡的開口道:“我二十五歲的時候,嗯,也就是你現在這個年紀,生過一場很重很重的病,那時的我甚至以爲我自己快要死了。很長一段時間裏我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也分不清噩夢與現實。我就像是被噩夢困住了一般,無論如何也走不出來。我每天都活在噩夢裏,看到的也都是黑暗,我那段時間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我爲什麼要活着,既然這麼痛苦,我爲什麼還要在這世上苟延殘喘等到有一天我終於想明白了,也豁然開朗了,我就拿了一把水果刀,在手上劃了一下。血一下子就噴出來了,就跟噴泉似的。你看過美劇吧,就跟美劇那裏面一模一樣的。很奇怪的是,我看到這麼多血涌出來,我心裏竟然很開心,也感覺不到疼痛。我在浴室裏面坐着,就這麼看着它一直流一直流一直流,很久很久都沒有流完,我當時覺得很奇怪,我身體裏竟然有這麼多的血,到底要多久才能流完”

    繆異看到那個疤痕的時候心裏大概就已經能夠猜到他經歷過什麼,他心裏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爲什麼”

    江蓮生想了想,道:“因爲我要去找一個人,找他問清楚,他爲什麼要離開我。”

    繆異聲音澀得連他自己都覺得沒辦法聽下去:“是你女兒的媽媽麼”

    似是這個詞取悅了江蓮生,他忍不住笑起來:“是啊,雖然他一直都不承認,總愛和我爭爸爸的位置。”

    “不過在他生前他是爭不過我的,畢竟我這麼霸道。他什麼都好,什麼都讓着我,什麼都爲我做,甚至連命都給了我。可是就是這麼好的一個人,他卻走在了我前面。我真不甘心,所以想去找他理論。結果沒理論成,就被我女兒發現了,我女兒就去找了我媽,然後我的行動就失敗了。哎,果然女兒纔是媽媽的小棉襖啊。養了它這麼久竟然都不知道偏向我,回去得打它一頓。”

    “你看,我就是這樣一個拖兒帶女的鰥夫,你還要麼”

    江蓮生說完這一大段深深的呼了一口氣,這下子他應該知道知難而退了,估計以後都不會纏着他了。

    誰知繆異定定的看了他一眼,惜字如金的道:“要。”

    江蓮生:“......”

    江蓮生翻了個白眼,得,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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