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風華趁今朝之長生迷夢 >第三十七章 寶劍與白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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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極目所望,四周草葉繁盛,只餘中間地帶可得廣闊寬敞,視線所及,皆是寂靜無人,連鳥雀的鳴叫,都遠遠而來,再遙遙而去。

    何嘗摯目力、耳力皆屬當世武林一流,但他現下,卻只看得到這位十六歲的紅衣小姑娘,也只聽得見這紅衣小姑娘置身於綠意林間的話語,明明很輕,卻徑直戳進他的心裏。

    “哦江湖上的傳聞”何嘗摯粲然一笑,眸中閃爍出明晃晃的瑰麗,“他們都是怎麼說我的”

    他自然知道江湖上是如何說他的,有時候人的名氣太大了也不好,因爲無論如何,隨便什麼消息都會在江湖上掀起巨浪,翻涌波濤的。浪花的聲響一旦大了,也難免會傳到主角的耳朵眼裏,無論是真實有依據的,還是荒謬純粹瞎編的。

    平日裏他能一笑置之,今天倒是想聽聽,展靖諳所知道的江湖傳聞裏的那個他。

    “嗜血戀殺、冷血無情,張狂霸道、桀驁不馴,狠厲乖張、離經叛道肆意妄爲,對人對物都毫無憐憫之心。”展靖諳自入浩然山谷以後,便聽到很多江湖人士談論何嘗摯這個大魔頭了,那時候她還連何嘗摯的名字和來頭都記不住,直到趙谷主下落未明那天,才終於在將甚的話語中將何嘗摯的名字、面容、身份等等一系列東西都拼湊起來。

    而且,丟失的密信,趙谷主的失蹤,甚至令江湖中人皆覺詭異恐怖的硃砂桂殺人案,都屬他嫌疑最大。可是

    這短短几日的相處,卻與江湖上的傳聞有些不同。

    何嘗摯用手指輕輕扶着下巴,臉上並無慍色,一派細細思索的模樣,他嘴脣微微翹起,朝展靖諳清朗一笑,問道:“那在你的眼中,我又是如何的呢”

    自然是展靖諳別開視線,氣道:“任性、幼稚、愛欺負人、愛騙人、虛僞、神經、能把人氣得七竅生煙的討厭鬼”

    何嘗摯嘆了口氣,神色閃過一絲黯然,委屈巴巴地笑道:“原來不僅是傳聞,就連在展小將軍的眼中,在下也是如此不堪。”

    “你自己知道便好。”展靖諳轉身,凝望着他,雙眼一眨不眨,“但是,這個討人厭的大魔頭,他會爲中毒的孩子吸出毒血,會爲救一個衝動的人強行催動內力,還會不惜自己一人被頂流殺手圍襲”

    何嘗摯目光也望着展靖諳,眸中神色難測,又聽展靖諳繼續說道:“他肯定是個不怎麼正派的魔頭,但恐怕不是傳聞中的那個對生命毫無顧惜的嗜血魔頭。”

    那聲音既輕又柔,卻自有一股堅定的意味。

    展靖諳自是在爲他說話,可這何大魔頭明顯毫不領情,他走到展靖諳身前,垂眸瞧她,眼裏帶笑,卻流露出惡作劇般的邪惡味道。

    “展小將軍,江湖裏的傳聞真假皆有,但確有八成是真,他們說我嗜血戀殺,一點都不作假的。”

    “什麼”

    何嘗摯凝視她片刻,挑眉道:“很驚訝我在你這麼大的時候,手上已經有不下數千條人命了。那會兒我身上的血腥味道,別說方圓百里都可聞見,縱然是清洗多遍,也是久久不散。”

    展靖諳心口一窒,強制自己咬住顫抖的脣,驚道:“你爲什麼,殺那些人”

    是不是因爲他們都是壞人

    何嘗摯放肆大笑,眯眼瞧她,張狂又不屑,“自然是他們都擋了我的道。我的脾氣,自然是不好。”

    展靖諳瞪大雙眼,好似難以消化剛纔的言語,何嘗摯見她似乎不願相信,心裏暗暗罵她承受能力太低,又推波助瀾了番,笑吟吟道:“看展小將軍這樣,怕是還沒殺過人吧”

    “他日,上了戰場,自會”展靖諳咬脣,何嘗摯說的不假,甚至現下一想起要殺人,哪怕是在戰場之上,她便一陣沒來由的恐懼。

    何嘗摯淡笑,眸中上染了一片黯然之色,聲音又穩又輕,道:“我第一次手上染血,僅僅六歲,曾經以爲,這將成爲永遠的噩夢,後來才知,六歲黏在身上的血,終會被以後的血所覆蓋,所淹沒,吞噬得連我自己都記不清。”

    展靖諳默然不語,何嘗摯望向天空,明明澄澈明淨,卻不禁讓他一陣恍惚。

    連續七日,血光滔天。暗紅與鮮紅兩種顏色肆意又殘暴的交織在一起,流淌成不可乾涸的江河,甚至都沖天而上,將整片南山嶺的清朗藍天洗滌成戰慄又悲瑟的紅色。濃烈的血腥氣沾了他滿身,中人慾嘔的惡臭已經暫時麻痹了他的嗅覺。他背身離開,躺倒在紅河之中的人,他卻視而不見。並非他故意,只是鮮血已經糊了他滿眼,除了血紅,還是血紅。

    過往的畫面一張張,一幅幅,快速在何嘗摯眼前閃過,他呼吸一窒,喃喃出聲。

    “所以,我確實也是殘忍無情的嗜血大魔頭。”

    所以,江湖衆人對我喊打喊殺,並無不對。

    這樣的何嘗摯斂了眸間肆意,去了邪魅張狂,氣質溫溫潤潤,極少遇到,倒讓展靖諳有些不適了。她躊躇片刻,想要上前在他揚起的腦袋前打個響指,不料手也就剛剛擡到他下巴的高度,何嘗摯面色驟變,揮手將展靖諳攔於自己身後,眉眼劃過凌厲,朝茂密枝葉遮掩的林間冷冷發聲。

    “誰”

    莫非在這郊外林間竟還有第三人

    “叮”僻靜生幽,幽谷傳響。

    浩然山谷內,花葉交織,流泉飛澗,絕世音色繞樑而至。

    一條雪色白練如刃,隨風且行且斬,登時便可斷折百千神兵。

    一把冰色長劍若霜,乘刃破風破剛,霎時便可殞滅百萬利芒。

    柔韌中自帶銳利無雙,剛勁中滿溢出神刃芒,兩者皆屬當世武林利器神兵,見之者無不驚讚十分,再留下九十分的憧憬,給恨不能得與之交戰的至尊心念。

    可惜縱使能得到這武林神兵,也恐發揮不出這般威力的哪怕十分之一。

    再出神超脫的神兵,再銳利難匹的舉世利器,只有交託於合適的人手上,纔可相得益彰,不負神器美名。若是隨便換了旁人,也終究不及眼下這兩位持有者所能施展的一絲一縷。

    白予玄腳尖輕點白練,身姿翩翩,超然恍若仙人,疏忽間便落於蒼蔥古木之上,他白袍長袖一揮,出世脫塵,淡淡道:“趙盟主的未央寶劍已是百世難遇的精絕兵器,白某能得一見,內心已然慶幸至極,不料竟還能得趙盟主賜教,想這當世武林,又有多少人能有此機會至少十年之間,白某都未曾有過如此一戰,今日,實屬予玄之幸。”

    他雖依舊面具遮臉,露出的半張神仙面孔也是容色淡淡,所說的話語聽之像極恭維,嗓音神情卻殊無恭維之意。所說一切,欣賞敬佩,盡皆發自內心。

    絕佳的兵器,難得的對手,狹路相逢,任意之一都能令人血脈再度沸騰、膨脹,哪管早已冷卻,無人知曉。甚至,一向冷淡疏離的他,都自願更換了稱呼,自稱爲“予玄”。

    趙遇錚旋身而起,若游龍入海,雲霧浮風,瀟灑隨意間自帶豪俠意氣,且桀驁且肆意,不過幾瞬,便落於流水假山之上,輕盈之餘不遺穩重,她輕輕揮舞手腕,利落又漂亮,快速收回劍勢,淺笑回道:“遇錚早聞哥哥提過,長生境族長白予玄亦是武林高手,招式內力不遜於他,尤其擅使白練,芷嵐若刃,倘對戰一次,必會心生欽佩,無法平靜。”

    江湖武林之中,都道武林盟主趙遇錚天賦異稟,神功蓋世,難以預估其極限幾何。遲早有天,定會達登峯造極之境,到時不僅將會比肩當世幾位武林泰斗,說不定還有望追趕江湖第一高人傳奇攬月樽的春江仙人檐下月。

    趙遇錚的武學天賦,自是衆人公認,但她的不善與人交際,亦是衆人皆知。倘若趙遇錚誇了誰,那必然是真心實意,做不得半點假的。白予玄與她哥哥趙尋淵年紀相仿,自是有過交手,對白予玄的武功,趙尋淵可是大加讚賞,可惜武林中的事情總是多,認真切磋,這竟是第一次。但這第一次,已然讓趙遇錚開心不已,她天賦極高,與之相較的總是寥寥無幾,獨登樓臺,自會寂寞。

    這一番切磋,與其說是白練芷嵐與寶劍未央的兵器角逐,不如說是長生境族長白予玄與武林盟主趙遇錚一場跨越時光終於來臨的對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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