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甚實在忍不住,假咳了聲,佯裝天真地問道:“還繼續說嗎”
“冒犯”、“大失禮數”、“賠罪”等等一系列詞句繞在白予玄耳邊,讓他一陣暈眩,恨不得立時封了秦永珏的穴道,讓他一個字哪怕一個音都發不出來。
他氣得握了握拳,青筋透過雪色的皮膚凸了出來。跟着睨了無辜又挑釁望着自己的秦永珏一眼,目光如刃,拂袖離開。
“若是不怕辛苦與危險,小王爺就自便吧。”
“自然。”
白予玄離開大廳,長生境一衆人等,也紛紛跟着退去。
此時,趙冶曇悄聲問道:“遇錚,那尋淵”
雖然他聲音極輕,但很快就把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了過來。
趙遇錚道:“冶曇,你將谷中之事暫且交給慄梓與雪芙,再帶一隊人馬,繼續搜尋哥哥的下落,如何”
趙冶曇連聲答應。
展靖諳見是找尋趙谷主,連忙也自告奮勇。
“趙盟主,我可否與趙管家一同前去”
“你跟着添亂”何嘗摯望着展靖諳,情不自禁出言譏諷。
“我”
趙遇錚道:“展姑娘若是信得過遇錚,不妨暫留些時日,一有哥哥的消息,我浩然谷一定馬上通知姑娘。”
展靖諳猶豫不決,生怕趙尋淵出事,任務泡湯。趙冶曇瞧出她的心情,也道:“姑娘好心,浩然谷上下都領了。我帶人去尋便好,如果姑娘覺得呆在谷中無趣,也可一同去往無憂山谷,相信你與我家二小姐,會有很多話可以說。”
正此時,將甚也跳了出來,一把拉住展靖諳的手。..
“靖靖,反正都是幫忙,咱們一同去,如何呀”
展靖諳就是挨不住將甚的話,自己又是個熱心腸,頓時就答應了。
然後,見趙尋淵的事情無可隱瞞,趙遇錚索性就將大致的情況說給了衆人聽,幾個細節直接輕描淡述跳了過去。
衆人聽後紛紛氣惱、擔心,一部分人稱說眼下找到趙尋淵也很重要,一部分人默不作聲,還有一部分又將矛頭指向了何嘗摯,陰陽怪氣。
“趙盟主,固然硃砂桂一案與何嘗摯並無關係,但趙谷主失蹤一事的真相,未能查明之前,何嘗摯的嫌疑並不能完全洗清。你是我們整個武林盟的盟主,身負大任,且不要受魔頭迷惑,以免有天,爲禍武林。”
何嘗摯本來冷笑不語,顯然是懶得理會。直到聽至提起武林盟主的職責所在,矛頭立時轉向,明裏暗裏,字字都在針對趙遇錚,句句都在攻擊趙遇錚,倘若之前只是有所不服,現下這番言論,可謂正面打擊趙遇錚在武林盟中的威信,即便絕無反叛之意,但其心之狠,已然無他。
他下意識想駁斥幾句,殺殺武林盟中這以下犯上的無禮之意。但轉念想起那從浩然谷傳至整個武林盟的“絕命追蹤令”,心中陰晴不定,小孩子脾氣倒躥了上來。你坐上武林盟的盟主之位,這無所謂,我不僅執掌了離歡宮,還成爲了邪魔世名義上的世尊,也算扯平。你是武林盟主,江湖之中的很多事情,身不由己,我也能理解,這諾大的江湖裏,那個刀劍廝殺過的武林人,不是如此呢你沒搞清真相,就對我下達“絕命追蹤令”,後來我也能想過來,必然是你這幫武林同盟聯合逼你下的吧
甚至,那夜我被錦衣七夜伏擊,後來又被終神殿的四聖徒纏住,難以脫身,施以援手的那個人是誰,我也知曉。閃舞..全江湖追殺於我,二十年裏頭一遭,如此狼狽,屢次身陷險境,危機時來解圍的人裏,也有你這個故交好友。
可即便如此,我還是很生氣。具體說不好是在氣什麼,但還是,很不開心。即便你掏心掏肺對待的武林盟衆人,目中無你,就差直接攤牌了,我也不想,說些什麼。對你來說,恐怕也是多餘。
腦中這麼一想,何嘗摯陡然生出了些許的快感。武林盟的閒事,他又何必去管不妨當做放鬆,看看熱鬧便好。他有點惡意地望向趙遇錚,不知道這樣的事情,你應不應付得了呢
他這一番行爲,瞧在展靖諳的眼中,清清楚楚,她不由心中暗罵:幼稚。
恐事態惡劣,難以扭轉,趙冶曇上前一步,就要擋回。
但在他之前,趙遇錚已經擡手,示意自己解決。
衆人噤若寒蟬,不發一言。
趙遇錚面色如常,並無生氣跡象,溫聲道:“況且於公於私,我武林盟都不可與何宮主爲敵。”
見無人搭腔,秦永珏心裏好笑,忙問:“爲何”
“於公,硃砂桂一案已然水落石出,不僅絕命追蹤令被我撤回,想必夜行羅剎符、悲歡離合咒、陰陽生死簿、人鬼殊途劫、陌路紅塵錄即刻也被收回,眼下,全江湖已經解除了對何嘗摯的追殺。”
“所以”秦永珏道。
“所以,何嘗摯又重新恢復了離歡宮宮主的身份,以及邪魔世名義上的世尊之位。我說的對嗎”
衆人彼此望望,並不言語。
趙遇錚繼續道:“既然如此,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我們攔下何嘗摯,無異於直接撕毀與邪魔世締結的和平約定,正面與離歡宮,乃至整個邪魔世開戰。屆時,想必被牽扯其中的,除了我浩然山谷,以及在場的諸位,還有整個武林盟,以及,非武林盟與邪魔世的幾個門派,都不可倖免於難。”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並未刻意提高語氣,擺出威嚴,而她嗓音卻如玉石擊劍,泉流碎雪,令在場衆人無不由佩服間再生驚駭。武林盟可謂蒸蒸日上,而邪魔世也是養精蓄銳多年,倘若兩相交戰,恐怕無有輸贏,而是兩敗俱傷。
看來趙盟主,絕非神功蓋世的冰冷美人這麼簡單啊。秦永珏似笑非笑,又問:“那於私呢”
趙遇錚凝望着何嘗摯,眼睛一眨不眨。
“在哥哥遇險之前,何嘗摯是見他的最後一個人。既然我的哥哥願意相信他,那我也沒什麼理由,反對他的每一句話。”
那眼神看似與尋常無異,在何嘗摯眼中,卻潛藏萬千。
“何宮主,我哥哥相信你,所以你不會讓他失望的,對嗎”
在何嘗摯回答之前,展靖諳默默在心裏反駁了一下。
撒謊。
趙遇錚不是因爲趙尋淵的緣故才選擇相信何嘗摯的,她本人,就是相信何嘗摯。
“趙盟主身處要位,代替趙尋淵問的問題,在下臉皮厚,是可以撒謊的。”何嘗摯雙手抱臂,絕美的眸中透出惡意。
“盟主,你還和他好好說幹嘛不必擔心,咱們先抓了他,離歡宮和邪魔世多少也會有所忌憚,是不是”
何嘗摯在武林盟的眼中,本就惡劣非凡。這樣一句話,頓時就挑起了諸多新仇舊怨,武林盟中對他也是恨不得碎屍萬段。境況立時急轉直下,羣情激憤,下一刻就打算把刀子架道他的脖子上了。
被衆人連聲討伐的何嘗摯,不愧是魔頭風範,動都懶得動,連個眼神都不樂意給。
呼聲漸高,一陣又一陣,即將要將整個大廳淹沒。
展靖諳心裏着急,挪到何嘗摯身側,正待言說幾句,一聲清脆又響亮的拔劍之聲怦然而出,霎時便斬斷了衆人足以掀翻屋頂的叫嚷聲。
刃光若雪,趙遇錚手持未央,橫於身前。
“遇錚願以血爲證,何嘗摯,與我哥哥趙尋淵遭人暗算一事,並無關聯。若是再有人並無證據,便冒武林盟之名,行不正不義之事,便是與我趙遇錚爲敵,但凡再有一次,決不輕饒。”
說罷,寒光一閃,趙遇錚使出乾坤扭轉之招式,劍氣破開四周,激盪不止。衆人驚愕後退,跟着定睛一瞧,趙遇錚的左手手腕之處,已染了紅色,明豔豔的。
無人能料到這麼一出,趙遇錚神色淡淡。
“何宮主,我武林盟的事,自然與你無關。若我哥哥再無消息,待我回來,自會找你。在此之前,你請自便罷。”
何嘗摯並無表示,望了廳堂一圈,在展靖諳的面上頓了一頓,見她瞧着自己,神色複雜,但不說話。他心裏無奈,最終也只轉過身,優哉遊哉地走了。
門外的太陽很好,他卻心想:趙遇錚和以前一樣,性子冷,但也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