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已死回生 >第二百三十四章 天災人禍 (6)
    奇都依舊那麼巍峨雄偉,只是行走在玄玉碧霞大道上的超級貴族們沒有了往日的趾高氣揚。他們的服飾依舊那麼華麗,只是腦袋卻不自覺地垂了下來。就像是生長茂盛的大柳樹,枝葉越是繁茂,身軀卻越是彎曲。

    這奇都本來是奇域人族的信仰之地,所以煙火氣息並沒有很重,反倒是一直的莊嚴神聖不可侵犯的。但很是奇怪,此時的奇都卻多了許多奢靡,燈紅酒綠,豔歌豔舞……就連那座通天的珈藍白塔的神聖之光也驟然變得那麼暗淡了。

    很多人也許不知道,在珈藍白塔的下面,還有一座地下宮殿。穿過層層的禁制,終於來到了這座宮殿的正殿。所以實際到了這裏,反而覺察到這裏的空間並沒有那麼大了,就僅僅是百丈長寬高低而已。就是這樣一座不算怎麼寬敞的正殿大廳,此時看起來竟然是那麼空曠,甚至有些寂寥摻着一片天地的落寞。

    之所以讓這樣的景況生長出這樣的情緒,恰是這正殿中橫立着一張巨大的黑色長桌,就像是一口大棺材一樣,周圍還圍着八張空白的椅子,但最顯眼的還是側躺在長黑桌子上一身通白的消長身軀,他的身軀繃直。若再仔細一瞧,他全身穿的竟然是白色的喪服,就連他的頭髮和眉毛都是發白的。突然他緩緩地睜開眼睛竟也是那麼泛白。

    這具側躺在長黑桌上的人,竟是古神通。此時的他沒有了往日的神采,彷彿蒼老許多,就連挺直的腰背也有些佝僂了,他微微動了動緊緊鎖的嘴脣慘訴道:

    “我們敗了,而且敗得很徹底……”他頹然地翻了一個身,目光正好撞上了一張雕刻着東方的空白椅子,他不由把目光再次轉移到其它地方,但也是刻着其他姓氏的空白椅子——蒼穹、皇甫、南宮、戰神、軒轅……他的目光不停地在空白的椅子上逃竄,像極了一隻受驚的老鼠,但那不是驚懼,而是一種毅然悲嚎。最後他只能把目光轉移到殿堂的上方,目光所至,那鏤空的大殿顯得更加的空曠,頭上的屋頂距離顯得那麼遙遠。

    就在穀神通自言自語之際,一個拄着柺杖的佝僂老人突然出現在這座隱祕的地宮,而且他對這個地方還很是熟悉的模樣,他那雙狹長又渾濁的雙眼,似乎在追憶着宮殿周圍那些壁畫上的故事。

    “失敗也是正常的,”商牟蠡圭突然在出現在宮殿中,他拄着柺杖徐徐地向長黑桌走來,隨即就近地癱倒在一張空白的椅子上,然後用着微弱卻很平靜的聲音說道:“這本就是一場必輸的豪賭。”

    “那是東方老哥的位置,”古神通挑了挑白眉,唸叨道:“您的位置我有專門安排的。”他曾經那張三十幾歲的面容居然變得那麼憔悴又蒼黃,那一縷乾淨利落的青絲此時也變成了一坨捲曲的白髮,再沒有了當初那種仙氣飄渺的逍遙了。

    “人都走了,還計較這些。”商牟蠡圭卻似一隻年邁老龜,眼睛也懶得再睜開了,就連手裏的竹杖也扔在一旁,整個人更加慵懶地癱靠在椅子上,何況是再挪動一步。

    “所以人活得越久呀,反而在意的東西也就越多呀,”古神通用手捋了捋自己有些毛躁的白髮,“看來還是得老了,最好是死了,免得牽掛這麼多東西!”

    “能活着還是好的,”商牟蠡圭有些費勁咧開褶皺脆薄的老臉皮,舉起乾癟的嘴脣,露出裏面幾顆不知埋藏了不知多久如古化石般的牙齒,說道:“你看哪怕像我這樣,牙都只剩下兩顆了,還是在拼命地活着呢!你才活了我一半的一半,就想着死這種事情了,還是最好別生出這種心思……”

    古神通寬慰的同時,卻不由得微微好奇問道:“您那麼多西都沒了,不心疼嗎?”

    “我是一個商人呀,謀利只是爲了讓我活得更好,現在那些對我來說早就沒用了,何必心疼呢。”商牟蠡圭扭了扭倚靠的後背,反問道:“真正心疼的是你吧!你把自己當成了一名醫神,總想着救治更多的人,奈何……事與願違!”

    他的話語就像一道通透的光,一下就穿透了古神通的靈魂。

    “難道我們人族就沒有了一丁點希望了嗎?”古神通不死心。

    “希望……”商牟蠡圭緩緩地睜開沉重的眼皮,渾濁的眼珠裏顯露出一絲微弱的光,嘴裏只是自顧自地喃喃細語:“希望還有希望吧。”說完他又緊緊閉上了眼睛。

    “您這話是什麼意思?”古神通地心裏在追問着,但他卻感受到商牟蠡圭的生機已然消失。

    他漠然立起身來,就像是一個突然從棺材裏爬出來的喪屍般,動作是那般僵硬,更僵硬的是他的眼神。但當他這僵硬的目光觸碰到商牟蠡圭真正僵硬的軀體的時候,終究還是忍不住地閃動出很複雜的情緒。他總覺得商牟蠡圭就這樣來到他得面前死了,這裏還有很多事情無法解釋清楚。

    古神通仔細地觀察着人族中最爲智慧的這個人,他死得如此地順其自然,就是大限到了,然後就死了。

    “不過他爲什麼一定要到我這裏來死呢?”一股謎團突然籠罩在古神通的腦中揮之不去,隱約之中甚至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陰謀在發酵。

    “明知道是必輸,爲何還要豪賭呢?”古神通就這樣盯着這具早已失去生機的軀體,它的模樣是那樣的安靜自得,全身放輕鬆地依靠在椅子上,但那雙已經閉上的雙眼依舊向一雙黑洞一般,攝人心魄。但這樣的壓迫感,對於此時的穀神通來說,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他們奇域八大家族吹響的反攻號角,就像是一扇美麗的窗,誘惑了別人,卻關住了自己。

    那些曾經和他一起並肩作戰的人,早已經被戰爭吞噬,而他只是像一粒夾雜在米飯裏面的石頭,在嘴巴里被咀嚼一番之後,又被嫌棄厭惡地吐了出來,還被名其名曰——你是一顆鑽石。但他明白,他連一粒石頭都不如了。他看着商牟蠡圭的蒼老又幹扁軀體,竟是那般親近,最起碼它保持着屍體的形態存在這裏。這具屍體每一處地方都很自然放鬆,但就是唯獨一處是緊張的,那就是它的右手,從始至終都緊緊地握着那根樸實的竹柺杖。

    穀神通早見此狀,也不太放在心上,但卻總覺得這樣不妥,心想着還是幫其把手中的竹杖取下,讓其軀不拘不束。

    就在他伸手觸碰到商牟蠡圭的右手時,這具已經達到天尊境界的軀體居然瞬間飛灰湮滅,但是那根竹杖卻“嗖”一聲,化作一把紅色鑰匙,直接插進了古神通的天靈蓋。但這把鑰匙似乎有些不合口徑,只見它不停地在古神通的腦袋上左右旋轉。只是片刻,地上已是一灘鮮血。更是玄妙的是,從穀神通天靈蓋處流淌出來的鮮血就像是長了觸角的光蟻一般,正在密密麻麻地爬向周圍的浮雕,然後融入其中。與此同時,珈藍白塔的聖賢之氣通過那把金色鑰匙闖過古神通的天靈蓋,也驟然打開了一串塵封已久的記憶。而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不可能忘記,只不過是想不起而已。

    在地宮古殿之外,天地驟然變色,風雷之中彷彿吹奏着悲傷的號角,然而死去的人卻聽到了歡樂的嗩吶。落夕深淵飛出無數只涅盤鳳凰,鴻鵠天溝降下一頭又一頭飛龍,隱匿在星空森林的忘川白虎咆哮如雷,弱水河的玄武健步如飛……饕餮也不甘寂寞,窮奇亦是乖巧異常……神獸,兇獸,古妖……在這一刻顯得格外團結。

    “恭迎妖祖……”天生驕傲的妖族,在這一刻終於可以真正昂首挺胸了。

    “想不到呀,想不到,”魔塔之中,一道沉悶亙古的魔音響起,“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你竟然一直就在吾的眼皮底下竄來竄去。”魔祖只是看了一眼天魔,天魔就很是識趣地一聲令下:“踏平奇都!”

    於是羣魔亂舞,亂而有序,凶煞異常。

    商牟愛財在天地捭闔之縫隙亦睜開了狹長的眼睛,然後盯着掛載在他胸口的那塊破碎了的玄武玉牌,這也意味着他一直敬畏的太陽已然熄滅隕落了。

    “爺爺——”商牟愛財不由對這個稱呼感到有些陌生,但腦中浮現出的另外一個稱呼卻不敢冒頭。他強忍着內心深處地奇異折磨,輕輕地叫喚了一聲,“父親——”這是一個陌生又熟悉的稱呼,他握緊拳頭,心裏早已明瞭,這兩個稱呼將永遠合葬在他的心裏。

    奇都真的變成了神奇之都,一個種羣的希望在這裏升起,另一個種羣的希望在這裏熄滅。

    “天災易躲,人禍難逃!”一布衣老者騎着一頭水牛漫遊在時空之中,所有的悲歡離合……生老病死……他都盡收眼底。

    巨樹世界,一葉天地裏,太上忘情的女人居然莫名留下一滴晶瑩的眼淚,她伸出纖蔥玉手,劃過那滴眼淚,然後把淚指放在嘴中吸吮着,漸漸地她淡漠的絕世容顏突然泛起一縷情緒……只依稀聽到她喃喃自語,“爺爺……”話音未絕,身已不知所蹤,只餘下一陣陣淡淡的蘭花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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