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前他在項懷瑜牀頭放下一炷香,說是他的命辰香,要是香滅了,代表他也滅了。
如果他滅了,彼時天墉長老會會派出另一個人接手這件案子,到時項懷瑜絕對逃不了,蘭握瑾的意思是希望蕭清流和溫畫能一直護着項懷瑜直到風頭過去。
溫畫見他一副此去凶多吉少,遺言託孤的模樣,便應承了他。
蘭握瑾自然是查湛清的事,湛清“死”了半年還能這麼興風作浪,蘭握瑾恨透了他。
對於溫畫而言,湛清死沒死不怎麼重要,他死了她也省了心,他沒死,她到時再一劍劈了他也不是多大的事。
項懷瑜坐在牀頭,呆呆地看着前方,眼裏沒一點活氣兒。
蘭握瑾走後,她也一直呆着傻着,蕭清流這個大夫總不好不管她,所以一日三餐摻和了補藥進去將她喂着,也不枉人家兄長託孤。
好在項懷瑜有飯張嘴喫,有水張嘴喝,不吵不鬧,很乖。
蕭清流給她把了脈,脈象平和沒什麼大事,又端過旁邊一早煮好的藥,用勺子舀了遞過去要去喂她。
誰知道,項懷瑜眼睛一眨,幽幽地吐了口氣兒,猛地揮手一把揪住蕭清流的衣襟,對着他的脖子張口就咬了下去。
尖利的牙口劃破了皮膚,蕭清流喫痛還沒揮開她,那項懷瑜已經下了牀,風風火火跑了出去,嘴裏大呼小叫地不知道在說什麼。
蕭清流捂着脖子上的牙齒印子,委屈極了,他這脖子洗白白抹溜溜兒的只能給畫兒咬,今天無端給這瘋姑娘咬了去,他的清白毀了。
房間外頭響起了一陣雞飛狗跳的聲音,“哐啷”、“砰嗆”一頓噼裏啪啦,其中夾雜着旺財淒厲的慘叫,南錚在攬月東來的大堂子裏直叫喚:“項姑娘,別那麼掐旺財的脖子,它吐白沫子了。”
項懷瑜受了易神咒長期的控制,那天夜裏又被溫畫用笛子突然醒了神,這纔會神志不清。
想必是無法及時解咒的後遺症。
旺財跛着扎繃帶的後腳,整個貓都快崩潰了,它這是造了什麼孽
溫畫聽見動靜趕過來時,只見項懷瑜蹲在角落裏,手裏掐着旺財,旺財兩眼翻着快要過去了,南錚被她揍了,鼻青臉腫地站在一邊。
她嘆了口氣,柔聲道:“項姑娘。”
項懷瑜被她的聲音嚇着了,哆嗦了一下,鬆了手裏的貓脖子,呆呆轉過身看着她。
旺財好不容易得了生機,一瘸一拐地撒腿就跑。
溫畫走上前,俯身看項懷瑜,微微笑了一下道:“你怎麼不乖了呢”
“我沒有不乖。”項懷瑜甕着鼻子回了一句,目露兇光,像個不服管教的孩子。
溫畫拿出短笛,輕輕放在手心敲着,繼續柔聲道:“下回再這樣,知道我會怎麼教訓你麼”
項懷瑜偷偷擡起眼,目光一觸到那笛子像紮了刺兒一般飛似的縮回去,小小聲道:“知道,我下次不這樣了。”
“那還不快回房間去。”
“哦。”項懷瑜不情不願地挪着步子往樓上跑去。
溫畫心底嘆息,湛清那廝不僅下咒控制她,還用笛子對她進行了變態的訓練,這姑娘怕是難好了。
溫畫一邊給他上藥,一邊皺着眉咕噥:“師父,要不你把項姑娘的咒解了吧。”
蕭清流蹭了蹭她的頸窩,嘆息道:“不妨事,等蘭大公子回來再解不遲。”
正膩歪着,蕭清流佈在攬月東來外頭的仙障突然被一股邪火撞得七零八碎。
南錚出門倒水,一個鮮紅的影子“倏”地穿過他的身體闖進攬月東來,南錚頓覺自己被一股冰渣子風吹得血都停了,杵在半道上冷得直打哆嗦,舌頭打結道:“師父,剛纔有什麼東西進來了吧。“
蕭清流不動聲色瞧了眼樓上,道:“咱們有客人來了,我先去看看。”
二樓,染霜音。
項懷瑜吃了加入睡藥的午飯後,就一直安安靜靜躺在牀上,沒出什麼幺蛾子。
牀頭卻悠悠坐了個紅衣裳的小姑娘,輕軟的煙紗裙包裹着纖巧玲瓏的身段,晃悠着一雙白淨的小腳丫,腳踝上鬆鬆掛着串銀鈴,輕輕盪出一串悅耳的叮咚聲。
這姑娘梳着花苞髻,十三四歲的小模樣十分俊俏,瓜子兒的小臉,粉白剔透的肌膚,跟初春綻蕊的桃花,嫩地可以掐出水兒來,一雙眼黑得像子夜,濃密的睫毛扇子似的撲閃撲閃,明明純淨地像汪着兩泓碧清碧清的泉水,盯着人望着時卻叫人冷不丁生出一股子颼颼的寒氣兒。
她一雙小手方纔正摳着項懷瑜的脖子,粉嫩的指甲正打算一寸寸地摳進去,誰知見蕭清流推門進來,她的手便飛快地收了回去。
蕭清流眨了眨眼,不懂這通身一股子邪氣的小姑娘是哪裏來的。
“你是這兒的掌櫃”小姑娘嫩生生地先開口,她輕盈地落了地,在銀鈴叮咚咚地輕響中,邁着優美的步子走到蕭清流面前,生氣道:”我來這麼久了,都沒人招呼我,我餓了,要喫飯。“
蕭清流是個見過大世面的,見怪不怪,露出招牌的微笑:“小客官要喫些什麼”
小姑娘轉了一個圈兒,輕巧巧地坐在屋子裏的圓桌上,認真地想了一下道:“給我來十斤紅燜人肉,蒸地酥爛些兒好入味,再來一碟炒心肝兒,多加些辣椒,唔,我不要蔥,最後呢,燙壺老酒,我要烈的,一口下去燙的身子燒起來的那種。”
蕭清流彬彬有禮地聽完,笑眯眯道:“酒有的是,菜嘛,沒有。”
“這麼大的店連這些東西都沒有麼”小姑娘生氣了,但是肚子咕咕叫了起來,她氣惱地鼓了鼓腮幫子妥協道:“那你現在給我做去”
蕭清流搖搖頭:“攬月東來不提供人肉。”
那小姑娘柳眉一豎,喝道:“那你給我去殺幾個現成的來。”
“這我可殺不了。”蕭清流一攤手。
“那就剁了你的手給我做醬肘子”小姑娘哼哼了一聲,身子一飄晃到了蕭清流的面前,靈動如無物,手勁卻狠辣如刀,作勢就要削了蕭清流的左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