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是她大意了
她想引端王去追逐容二小姐,端王卻賜出幽獨,把她也牽扯進去
面上最與人無爭的一對母子,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燈。
如此一來,端王如願娶回容二小姐後,這筆奪了皇帝美人的債卻要算在她的頭上
皇帝此時覺得,她心生妒意、攛掇端王賜琴。
那並非事實
可皇帝心裏若有了定論,不是事實也是事實。
賢妃做了二十餘年的戲,得到了比恩寵更寶貴的東西:信任
六宮嬪妃衆多,皇帝偏選了賢妃教養六皇子;
端王初次入朝,去的便是至關緊要的兵部;
後來端王因故外放,卻仍兼管着建皇陵
一樁樁、一件件,都彰顯着皇帝對賢妃和端王的信任。
更不必說,張太傅掛冠歸隱,皇帝便把對張太傅的感激、掛念轉化成對賢妃、端王的關切。
所以這回賜琴一事,明明是賢妃母子設計了她,皇帝心裏卻認定是她在生事。
莫說皇帝被那二人矇蔽了,便是她自己,雖估摸着賢妃母子別有居心,卻也沒有料到他們有那樣狠的心思和手腕,第一回過招就把她拉下場
也怪她意氣用事,把幽獨贈給賢妃,成了現成的把柄
皇帝說,“坦誠相待”
這話的意思是,即便這回是她生的事,只要她據實以告,皇帝便不會再追究。
皇帝願意寬宥她,是念在他們這麼多年的情分
可情分這種東西,用一回便少一回
賢妃母子給她挖了個大坑,她不得不跳,卻要拽着他們一起跳
貴妃打定主意,跪伏在皇帝腿邊,啜泣道:“陛下,是臣妾糊塗,臣妾聽了那些年輕出衆的小姐們的傳聞,想到自己青春已逝,心緒低落,一時衝動把幽獨贈給了賢妃姐姐”
“那日贈琴後,臣妾又與賢妃姐姐聊了幾句端王續絃一事。”
貴妃握住皇帝的手,仰面含淚看着他:“臣妾所言句句屬實,其餘的便一概不知了”
“陛下,您知道臣妾的,雖有些小性子,卻絕沒有使陰謀詭計的壞心腸,更不會攔着什麼人進後宮”
“若陛下身邊果真有了稱心如意的新人,臣妾心裏雖也酸澀,但只要陛下開懷,臣妾便也開懷,臣妾也堅信,不論有多少新人,陛下都不會忘了臣妾”
“賢妃姐姐素來和善穩重,這回卻想來是出於一個母親對兒子的心意。”
“端王傾慕容二小姐,容二小姐的追逐者衆多,賢妃姐姐爲了成全端王,便冒險行事”
貴妃匍匐跪倒在地:“陛下,臣妾也有兒女,能體諒賢妃姐姐身爲母親的心意,也始終感激她當年對臣妾的維護,這回說到底都是臣妾慮事不周、行事冒失惹出來的,陛下要罰,便罰臣妾一人吧”
皇帝久久沒有說話。
貴妃所言,也不無道理。
一邊是恩師的愛女,別無所求、謹小慎微地伴了他二十餘年;
一邊是他傾心相許的人,在人前,他不能袒露心思、不能言明喜好、不能放下威儀,唯獨在貴妃這裏,他可以鬆懈片刻,做回普通人
賢妃爲了乾璟冒險行事,有可能;
貴妃心生妒意假傳聖諭,也有可能。
他難以判斷孰真孰僞。
皇帝看向匍匐在地的貴妃。
明亮的宮燈裏,貴妃髮髻上簪着的華美珠玉折射出斑斕的寶光。
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一無所有的伶俐小宮女
那個時候,他絕不會懷疑她,她也不會把幽獨贈給別人
他與她許下白頭之約、約定互不相疑的時候,確是真心實意,可一輩子太長了,他們都變了。
皇帝聲音蒼涼:“月娘,此事就此揭過,你起來吧。”
貴妃謝恩後站起身,詢道:“陛下,夜已深了”
皇帝轉動輪椅,背對着貴妃道:“你歇息吧,朕去鍾粹宮看看怡妃。”
怡妃段氏,戶部尚書段保德之女,她三年前入後宮,在一衆年輕嬪妃裏最得聖心。
貴妃走到關雎宮的殿門邊,看着內官們簇擁着皇帝遠去。
收復燕雲城是皇帝此生夙願,儘管這回北征受挫,但朝野人人都看得分明,不出幾年,皇帝定會再次揮師北上。
戰火一響,千金萬兩。
糧草、軍餉、武器戰甲
樣樣都要錢。
皇帝籌軍資,也要勸動閣老們鬆口,還要戶部尚書盡心當差。
所以,皇帝不能忽視這位怡妃娘娘。
皇帝走遠後,貴妃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落了淚。
道理她都明白
她也決心斬斷情絲,籌謀奪儲
卻還是難免傷心。
相伴十餘年,這是皇帝與她第一次分別數月,她思念他,也擔心他受的傷。
端王賜琴一事,如果皇帝相信了她;
如果皇帝今晚留在了關雎宮
那麼,春帳低語、耳鬢廝磨,那溫情或許會令她回心轉意。
但,沒有如果。
皇帝去了鍾粹宮。
即便皇帝是有目的親近怡妃的,可他寵幸她的時候,面對一個年紀輕輕、天真嬌麗的少女
他心裏,必然也是歡喜的
貴妃抹去淚水,轉身走進寢殿。
這晚,容鈺心裏牽掛着容華的洞房花燭夜,直到後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她覺得自己將將入睡不久,便被吳嬤嬤搖醒了。
容鈺揉着眼睛,不解地問道:“嬤嬤,今日爲何起得這樣早”
吳嬤嬤一邊伺候着她穿衣裙,一邊緊張地答道:“小姐,這樁要緊的事您怎麼忘了呢侯爺前日便交待了,衛夫子從今日起復課”
衛夫子
容鈺一聽到這個名字,心肝一顫,神思立刻變得清明。
她代容華捐金後被罰跪祠堂的那日,穆臨淵把婚書退還給容衡,其後便離開了京都。
她雖介意穆臨淵心裏有容瀅,卻也感激他上輩子曾救過容華的性命,本有心彌補他一二。
可她被關着的時候,他便離了京,這輩子他們或許再也不會相見了
至於衛夫子復課
她們姐妹三人自婚書一事後已停了十餘日的課,如今婚書一事已平息,京都城裏也太平了些,前天父親便提起了待容華出嫁後、她們姐妹三人復課一事。
衛夫子是個清高、嚴苛的女夫子,她出身文官之家,父輩受過黨爭官司牽連,也影響了她的婚事,故而她一生不曾嫁人、全心鑽研學問,如今是京都城赫赫有名的女夫子之一。
以衛夫子的爲人,她心底萬般瞧不上與商賈結親的容家,若不是賞識容瀅,她絕不會屈身來容府授課。
如此說來,容鈺和容蓮俱都是沾了容瀅的光,纔有幸能跟着衛夫子進學。
只是這“沾光”,容鈺實在有些喫不消。
她年幼時在這世上頂厭惡的人,便是那衛夫子。
自然,衛夫子看她也極不順眼。
只可嘆,重活一世,她又要被這衛夫子折騰一回
算算時間,端王將在佑寧三年春向容瀅提親,其後容瀅開始備嫁,衛夫子的授課便也隨之結束。
也即,她還要跟着那衛夫子進一年多的學
當真苦悶
梳洗完畢,草草用過早膳後,容鈺滿眼痛苦地看了看吳嬤嬤,吩咐她把端王賞的金葫蘆仔細收進庫裏,又囑咐她尋一尋庫裏是否有個玉葫蘆。
吳嬤嬤應了是,容鈺又吩咐寶瓶走一趟定國公府、探問幾句容華的消息,然後便點了寶壺跟着她去進學。
這時,寶鏡看了看她,開口道:“小姐,從前都是奴才陪着您去進學的可是奴才哪裏做得不好,讓您不滿了”
吳嬤嬤斥責寶鏡道:“你這沒大沒小的奴才,小姐如何使喚你們自是隨小姐的心意,你這是喊的哪門子屈”
又笑着對容鈺道:“小姐,您快去給夫人請安了便進學吧,若遲到了,那衛夫子少不得又要訓斥您。”
容鈺看向寶鏡。
寶鏡的爹孃都在容府做事,與爹孃在京郊莊子上的寶珠、自幼被家人賣身爲奴的寶壺、與家人走散的寶瓶相比,算是個有人疼愛的。
也因此,她是這四個大丫鬟裏心思最活絡的,容鈺幼時是個一心貪玩的糊塗孩子,寶鏡便投其所好,把各式喫的、玩的都鑽研得精通,每每把容鈺伺候得十分順心。
故而上輩子,在四個大丫鬟裏,容鈺最喜歡的便是這寶鏡。
有意給她派些輕巧活計、賞了她許多銀錢首飾
那般以誠相待,寶鏡卻不滿足,寧王許諾讓寶鏡做妾,寶鏡便出賣了她這個小姐
容鈺看了看寶鏡,問道:“你想陪着我去進學”添加 "hhxs665" 威信公號,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