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嫡女重生之不爭不羨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語成讖
    忍得住。

    只要心志堅定,無論是飢渴凍餒還是藥性入體,都忍得住。

    邵北城如此作想,在容鈺想來,卻是另一層意思。

    容鈺想的是,邵北城不肯收下她帶去的丫鬟,約莫是瞧不上那丫鬟。

    她想,是她大意了

    倘若邵北城是個來者不拒的,依他的品貌家世,又豈會潔身自好至今

    容鈺努力地回憶着府裏各院的丫鬟們。

    無論是上輩子任性驕縱的她,還是這回不喜折騰的她,對府裏的下人們都鮮有關注。

    可即便沒有印象,她也知道,休要說是容府,便是放眼整個京都城,容瀅的丫鬟們個個都是一等一的出挑。

    印證了那句古話:近朱者赤。

    容瀅的丫鬟們不僅在下人裏出挑,品貌氣度甚至不遜於許多資質一般或失了教養的貴女。

    既是端王妃親近的人,又是可人的解語花,容鈺記得,上輩子朝野內外想求娶那些丫鬟的男子很是蔚然可觀。

    那些丫鬟也當得起這樣的殊榮。

    以容鈺最熟悉的穀雨爲例,穀雨掌管寧王府後院中饋,陪寧王應酬交際,爲寧王生兒育女。

    寧王府離了容正妃無足輕重,卻一日也離不得谷側妃。

    倘若今夜她帶來的是那些丫鬟中的一位,邵北城大概就不會推拒了

    可她帶不來那些丫鬟。

    容鈺一時想不到合適的人選,便先把帶來的那丫鬟打發走了,然後走到桌邊坐下,斟酌了一會兒,開口道:“你不要剛纔的那個”

    “那你想要什麼樣的呢”

    她邊說,邊隨手拿起細白瓷調羹,漫不經心地攪着碗裏的五穀粥。

    她既盼着他說得具體些

    具體,她纔好依樣畫葫蘆地去找。

    又盼着他什麼也不要說

    過了好一會兒,容鈺聽到邵北城拉開圓凳在桌邊坐下。

    他說:“什麼樣的我都不想要。”

    什麼樣的都不想要

    容鈺手裏的調羹“啪”地落在碗裏,濺出些許粥米。

    她不敢深思邵北城的話,狀似輕鬆地擡眸看向他,打趣道:“什麼樣的女子都不想要”

    “你莫不是,有斷袖之癖”

    她屈指敲着桌面:“嗯南風館裏的少年們,固然都是一等一的好樣貌,可”

    邵北城無奈地打斷了容鈺的話:“愈說愈離譜”

    他的眼神亮得攝人:“邵家男兒不納妾,正妻之外,後院再無旁的女子”

    容鈺受不住他的目光,垂下眼眸,隨口道:“祖宗規矩是死的,人卻是活的”

    “我我並非那起子妒婦”

    邵北城便笑了:“連妒婦也曉得了。”

    “你還,只知道妒婦名聲不好聽,卻不知道賢婦是多麼不好做”

    又解釋道:“我並非愚孝之人,祖宗家法,我也不是條條都依的”

    容鈺遲遲沒有擡頭。

    如果不是因爲孝順、遵祖訓,所以不納妾

    那是因爲什麼

    他莫非要說,是因爲她

    容鈺只覺驚詫且難以置信。

    她忽然就想明白了:爲什麼她早已對他動心,卻遲遲不敢迴應他的情意

    因爲,她知道他將英年早逝。

    因爲,她懦弱又自私。

    她曾因情受苦十年,重活一世,再也不願重蹈覆轍。

    他覺得她年紀尚,卻不知道,在她看來,他纔是年紀的那個

    他不知道,倘若她動了心,餘生將會因這段短暫的情意受多少苦楚

    就像兩世的容華

    容鈺忍着心中翻涌的情緒,擡眸看向邵北城,緩緩開口道:“我的年紀並不”

    “一夜的情藥之苦你忍得住,所以你說,不需要別的女子。”

    她認真地看着他:“可是,倘若我的性情變了,恣意妄爲、不明事理,攪得家宅不寧”

    “倘若我命中無子”

    “倘若我年輕早幺”

    “若是那般,你的祖母、母親勸你爲了家門、爲了子嗣,另納她人”

    “即便是那樣,你還會如今日這般作答嗎”

    容鈺定定地看着邵北城,心裏生出歉意。

    再一次,她因爲自己的私心,傷害了他

    他待她一片赤忱,她卻偏要質問他的真心。

    不過是爲了,他死後,她可以自我安慰:他對她的情意並沒有那麼深,她實在不必肝腸寸斷

    邵北城久久未語。

    容鈺的眼神波瀾不驚。

    她把粥碗推到邵北城眼前,輕聲道:“不燙了,你用幾口再就寢。”

    又囑咐他:“夜裏若是覺得身子不適,你就去找我二哥,切莫強忍着。”

    然後行了禮,轉身離開。

    彷彿這是一個很尋常的夜晚,邵北城借宿在容府,他沒有服藥,她也沒有問他那番話。

    可她尚未走到屋門處,就聽到身後響起少年篤定而明亮的嗓音:“不管以後如何,我定不負你”

    不負

    容鈺停住腳步,沒有回頭。

    邵北城繼續道:“若是尋常人家,無子自是樁憾事,可邵家男兒多早幺,說來算不得什麼憾事”

    “至於性情,我倒寧願你活得恣意些”

    “我不羨慕世間男子三妻四妾,只盼着你我永不離心”

    容鈺眼裏涌起淚意。

    大周女子,無論是她這樣的高門貴女或是家碧玉、寒門農女,自幼學的都是三從四德、三綱五常。

    經世治國、舞文弄墨、務農經商,皆是男子的正業。

    女子畢生最緊要的使命唯在於綿延子嗣。

    再能幹的當家主母,也須有兒女傍身,纔有治家理宅、掌管中饋的底氣。

    休妻、扶正、難產、夭折

    “子嗣”二字,牽扯着多少後宅陰私,又葬送了多少女子的一生。

    也包括她的上輩子。

    容鈺朝東正院的方向看去,默唸了一句:阿孃,對不住,這回女兒又要犯傻了。

    然後,擡手拭去眼角的淚,轉身朝邵北城走去。

    那個時候,邵北城並不知道,容鈺是帶着怎樣的勇氣和決絕走向他的。

    容鈺也不知道,她的轉身,對整個王朝的國運將會有怎樣的影響。

    而多年後

    歸寧的鎮北王妃容鈺重回故地,她在桌邊坐下,想起那晚他們的對話,心中只覺無限惆悵:真是年少不經事啊

    那晚,她怎麼偏偏就說了那樣的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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