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衆嬪妃向皇后問過安後,皇后又留了蕭貴妃說話。
方女官眼看今日上午又不能規勸皇后了,索性回了趟壽康宮覆命。
她雖身在中宮,真正的主子卻是太后。
在宮裏做奴才,本事自然也重要,可最重要的是記牢自己的主子,是忠心。
說是覆命,其實也沒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太后早已知曉了皇后近日的異常。可她去中宮這麼久了,至今一事無成,若是再不殷勤些覆命,就太說不過去了。
所以,在中宮當差的這段時間方女官回壽康宮挺頻繁的,她近不了皇后的身,能說的也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例如皇帝果真幾乎從不去中宮、皇后果真十分偏愛大公主、三皇子果真從不開口說話等等。
或許是過於孤寂,或許是關心晚輩,或許是皇后這個兒媳婦過於奇葩,方女官覺得,太后每次聽她說這些瑣事的時候,似乎都挺有興趣的。
就像上回,她說起鎮北王妃覲見、大公主誤傷了鎮北王妃,太后還主動開口問了幾句,例如鎮北王妃傷情如何、有沒有驚動皇帝等等。
太后甚至還八卦地問了句,鎮北王妃和愉貴人究竟誰更像文德皇后
方女官當時恭恭敬敬地回道,鎮北王妃的手並無大礙,也並沒有驚動皇帝。
不過,她好像答得不對
因爲,那日皇帝杖斃了爲鎮北王妃診治的太醫。
雖然皇帝杖斃太醫是因爲愉貴人私召鎮北王妃
可是,這樣也算驚動了皇帝吧
想到這裏,方女官覺得,她以後答話還是應該再謹慎一些。
至於鎮北王妃和愉貴人誰更像文德皇后那個問題,她當時答的是,雖然愉貴人更年輕貌美,可文德皇后是皇帝的正妻,鎮北王妃亦是正室,所以鎮北王妃通身的氣度要比愉貴人更接近文德皇后。
當時太后聽了這答案,十分難得地笑出了聲。
方女官自然是有意這麼答的
因爲,太后這一輩子看着尊榮無邊,可實際上能聊以的也只有一個嫡妻的身份罷了。
寵妾滅妻是爲家風不正,可大周的皇帝就沒一個愛重嫡妻的。
似孝宗皇帝、先帝,出身寒門小戶、性子木訥板正的兩位皇后不得寵尚事出有因,可太祖皇帝如何當今皇帝又如何
姜皇后溫婉可人,她陪着太祖出生入死沒有用;容皇后冰雪聰明,她陪着當今皇帝隱忍十年也沒有用。
方女官行至壽康宮正殿前,收起這些遐思,恭敬地請殿門處的女官代爲通稟,同時在心裏把今天打算回的話順了一遍。
她今天要稟醫女青蒿。
醫女青蒿是神醫秋水夫人的弟子,素來低調,沉穩守禮。
所以,昨日青蒿腳步踉蹌肯定有問題。
至於這問題是出在青蒿自己身上,還是出在兩位小主子抑或是皇后娘娘身上,就暫時無從得知
這探聽之責想來還是她的事
方女官就仔細地回憶着近來在中宮殿的見聞。
皇后和兩位小主子,似乎都沒有什麼異常
被方女官惦記着的皇后,此時正在中宮殿東閣臨窗炕邊和蕭貴妃對坐品茗。
皇后親自給貴妃斟了一盞茶:“世人多喜青茶,本宮卻更喜紅茶,難得你與本宮同好。”
貴妃微微垂首、雙手接過茶盞,先謝了恩,然後品了一口,擡眸道:“祁紅”
貴妃笑着附和:“娘娘好雅興”
皇后沒有繼續說茶,她端起茶盞潤了潤脣,直接說起了來意:“今日留你,是有件事想請教你。”
貴妃自謙了幾句。
皇后看着貴妃,沒有說話。
她很不喜歡這種客套拖沓的做派。
貴妃是蕭老大人的孫女。蕭老大人宦海沉浮幾十年,最厲害的不是入閣拜相,而是無論舊黨盟臣還是新黨士子,誰都說不出他有哪裏做得不好。
把儒家的中庸之道領悟到了極致,活生生的古代文臣教科書。
蕭老大人在前朝如此,蕭貴妃在後宮亦是如此。
幾千年後,也依然有很多、很多這樣的人。
無論在現代還是古代,皇后都不喜歡這樣的人。
無爲,則無功無過。
不主動作爲,就不會犯錯。
皇后欣賞的,是雷霆手腕、敢於作爲的人。
不過,看不看得慣是一回事,服不服氣又是另一回事。
就像銳意改革的張太傅在仕途上不及張老大人走得長遠,就像上輩子她的職位比不上另一位業績不如她、爲人更老練圓滑的同事,就像這回,蓋棺定論,她大概是及不上蕭貴妃的。
她,服氣。
可是
重活十回,她也不願改變。
就算每一塊石頭都被磨平了棱角,就算每一個孩子都學會了成人世界的生存法則,她也不會改變。
撞遍南牆,不回頭。
皇后在心底自嘲地笑了笑,看着貴妃道:“倒也不是什麼大事”
“本宮的母親前些時候進宮,說起父親與大哥正爲大哥長女的婚事犯愁”
“父兄遲疑難抉,最後索性說請本宮定奪。”
“殊不知,本宮對這類事情委實知之甚少。”
“此事雖不是什麼大事,到底干係着本宮那位侄女的終生禍福,本宮就想到蕭家小姐們的姻緣都結得很好,以至於有人打趣蕭老大人慧眼如炬,爲朝廷擇英才如是,爲蕭家選女婿亦如是。”
“所以唐突請教你”
貴妃又自謙了幾句。
皇后繼續道:“本宮的父兄難以取捨的,是兩戶人家”
“一家姓趙,趙公子百般皆好,只一點,他房裏有個美貌的妾”
說到這裏,皇后拿起茶盞潤了潤脣,才緩緩道:“一個妾,原也沒有什麼,何況那妾雖美貌,卻頗爲愚鈍”
“不妥的是,那妾已生養了一個兒子”
皇后說到這裏,看向貴妃。
貴妃想了想,道:“正妻尚未過門,小妾便已生子,若無隱情,便是家風欠妥。”
皇后滿意地“嗯”了一聲:“你也覺得趙家不妥”
又說起另一家:“第二家姓錢,錢公子也是百般皆好,唯一的一點不好,是錢公子這回娶妻乃是續絃。”
“錢公子先頭的夫人去得早,留下一位嫡出的幼子”
皇后手裏摩挲着茶盞,清亮的眼眸定定地看着貴妃:“蕭妹妹覺得,是趙家好,還是錢家好”
“或者說,該選生母尚在的庶子,還是該選喪母的年幼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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