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而便是五月,又值盛夏,靈璧搖着團扇,倚在匡牀上,宮女早將竹屜子放了下來,灼熱的陽光透過縫隙撒入,她伸手探了探雙耳紋花銅缸裏供着的冰,嘆道:“這天氣可是要熱死人了。”

    菩薩保坐在匡牀邊上的小牀內,身着一件蘇繡梔子花的裳衣,胤祚坐在跟前,逗着小妹妹頑,曼冬、元冬手執燕柳圖扇輕輕扇動,胤祚接過其中一柄,拿在手上把玩。

    茯苓道:“主子已向皇上說了,皇上也允了等初七時,往暢春園去住,待安排好了衆妃的住處,便能走的。”

    靈璧摸了摸菩薩保軟軟的胎髮,“我就怕一時換了住處,她不習慣。”

    胤祚忙道:“有兒子在,一定會照顧好小妹妹的,兒子領小妹妹去後湖看魚,讓宮女做鮮花餅給小妹妹喫。”

    靈璧親親他的臉蛋兒,“好,咱們胤祚最乖最聽話。”

    正說着,一片濃重的烏雲襲上天空,方纔還毒辣的日光瞬間被遮蔽,隱隱傳來風聲,委地的紅花綠葉順着那風聲旋卷而起,狂風捲起永和宮院中的凌霄花,穿過宮牆下立着的鞦韆架,便如那西廂記裏的詞:落紅成陣,風飄萬點正愁人,池塘夢曉,闌檻辭春;蝶粉輕沾飛絮雪,燕泥香惹落花塵;系春心情短柳絲長,隔花陰人遠天涯近。香消了六朝金粉,清減了三楚精神。

    靈璧嗅着那清新的氣味,只覺心上松泛了些,抱着菩薩保,哄得她入睡,靈璧亦有了幾分睡意,門吱呀響了一聲,卻是福慧領着於寶平走了進來,於寶平行了雙安禮,哭喪着臉道:“德妃娘娘,翊坤宮胤阿哥歿了”

    那點惺忪的睡意便在這如同悶雷般的話語之中散了,靈璧將菩薩保交給乳母,匆匆趕往翊坤宮。

    郭貴人拼死生下的阿哥,尚不足六個月便夭亡了,她自然心肝寸斷,哭得撕心裂肺,抱着胤逐漸冷卻的身軀不放,內務府的人爲難至極,見靈璧來了,忙迎她進來。

    死亡的氣息尚未消散,屋外的陰翳似乎透過薄薄的窗紗透入殿內,將東配殿渲染得一片陰冷,在那無邊的暗色之中,只有郭貴人尚未換下的硃紅緞繡蓮紋折枝花裳衣是唯一的亮色,那鮮豔的紅似是喪子之母的血淚,靈璧失去過燕雙,驟然見此情此景自然是觸景傷情,胤瘦弱的身體與燕雙重疊在一處,幾乎是觸目驚心

    她控制着自己走到牀邊,伸手按上郭貴人的肩膀。

    郭貴人形似瘋狂地推開她,“讓開不許碰我的兒子,不許”

    靈璧勉強定了定心神,將胤被郭貴人拉扯至凌亂的衣衫理了理,道:“胤是天家之子,你是他的額涅,難道要讓他如此不體面嗎”

    郭貴人狂亂地搖着頭,她那樣刻苦地練習崑曲,她不顧自身喝下那藥,甚至在難產之時想的都是保住這個阿哥,雖然一開始皆是爲了位份與前程,可精心照料胤的這些時日,她真正對這個病弱的孩子有了爲母的心,可是他還是去了

    靈璧見她哭得脫力,忙讓四格、甯丫半扶半拉地將郭貴人帶走,內務府的人忙抱了胤下去。

    宜妃定定看着屋內的一切,毓敏自小跋扈,這是頭一回,她看着自己這妹妹哭得如此傷心,到底是親姊妹,縱然素有齟齬,可此時宜妃亦跟着傷心起來。靈璧仍要處置後續之事,向宜妃交代了幾句,便出了東配殿。

    豆大的雨點子冷不丁地砸下來,濺起地上的塵土,細碎的泥點子落了人一身,靈璧送了胤的紅木小棺往雨花閣去,回去的路上雨越下越大,茯苓道:“前頭便是千秋亭,主子,咱們去裏頭避避雨再回吧”

    靈璧看向後頭淋溼了的太監宮女們,便應了下來,驟雨如注,靈璧看着被雨洗得格外明淨的葉片,嘆道:“皇上還未看過胤。”

    茯苓在宮中伺候也有七八年了,自然是見慣了這樣的事,“皇上沒見過、便夭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