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璧身居妃位,周圍有許多伺候的人,可真正能與之語的卻並不多,更何況如這等心中酸澀之言如何去說便是端嬪、布貴人,也未必能全然交心。紫檀雕花方几上放着掐絲琺琅纏枝蓮紋燈,幽幽燭火搖曳,偶一結了燈花,輕輕的蓽撥之聲響起,靈璧支起上身,將那燈花剪去,几上攤着一本唐詩,清風不識字,卻把書卷翻,正正落入眼簾的,偏又是刺心的詩句。
抱廈之下豎着兩對畫琺琅戳燈,紅柱透過輕紗灑下溫暖的光暈,青筠站在一側,定定看着靈璧的背影,那泰西紗襯衣上的金線繡攢心梅花紋樣在燭光下閃着幽微的暗光,茯苓看着胤祚、菩薩保睡下,才走到青筠身邊,低聲道:“主子睡了嗎”
青筠搖了搖頭,“沒呢,看着一卷書,不知想什麼呢。”
茯苓嘆道:“必定是午後那事讓主子不高興了。”
青筠年紀小,不懂男女之事,“既然是皇上要了通貴人去,主子便不該傷心。”
茯苓納罕,“你這話說得倒也有趣,卻是爲何呢”
青筠咬了咬脣,小聲道:“若爲了不將自己放在心上的人難受,那便是愚蠢,於青筠來說,主子是搭救了青筠的人,青筠一生便要爲主子而活,旁人皆不能動我心。”
茯苓將她的話品咂一番,卻也有些道理,“若人人皆能像你這般,那也是好的了。”
次日,榮妃解了禁足便往永和宮來,隨行的正是通貴人,靈璧看着通貴人身着一襲退紅色紗裳衣,衣襟上的木棉花刺繡開得正豔,花間一對鴛鴦情意綿綿,襯着她臉上含着喜色的笑容,更顯姿容,靈璧端坐於寶座之上,暗歎不過一夜恩澤,便能讓一個如同槁木死灰的女子重新綻放出這樣嬌媚的模樣。榮妃身着一件月白團菊襯衣,斂衽坐於下首,“此次我能解除禁足,全賴德妃妹妹之言,今日特來謝過妹妹。”
榮妃道:“妹妹客氣了,承乾宮失火之事確實是我辦得不妥,往後許多事還要仰賴妹妹。”
靈璧頂着端莊的笑容,戳破她那些虛情假意的話,“姐姐這話客氣了,皇上也說了,等再過些日子便會讓姐姐重掌六宮大權,說句實話,這後宮事務屬實不好打理,妹妹不過管了一年,這白髮都添了許多呢。”
榮妃聽她如此說,一顆心落在實處,“妹妹這話說得可差了些,姐姐冷眼看去,滿宮裏處處妥當,可見妹妹是水晶心肝兒的人,有什麼做不得的呢”
通貴人亦道:“可不是麼,德妃娘娘處處周全,又不忘提攜旁人,六宮之中誰人不稱讚呢”
二人坐着不走,靈璧也只得忍着不耐,同她們說了許久,直至午膳時分,榮妃才攜通貴人離去。二人一走,靈璧臉上僵硬的笑容便如同面具寸寸龜裂,露出底下疲倦厭煩的模樣。
茯苓尋了薄荷精油來,在指尖輕輕揉開,而後按揉着靈璧的額角,“主子可是累了”
靈璧雙目微闔,於朦朧縫隙之中看着明間內的紫檀木梅花椅,紫菀花坐墊在她眼中緩緩旋轉起來,一瞬間眼前的世界光怪陸離,她的聲音縹緲低沉,“同不願來往的人說話,自然是累的,可再累也得去說、去做。”
茯苓嘆道:“主子自接管六宮事務以來,瘦了許多,精神也不大好,竟不如不管得好。眼下榮妃已經放了出來,等過些日子,回了太皇太后,便讓榮妃娘娘去管吧。”
靈璧擡眸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