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重生之名門錦繡 >091:並非良人(二)
    納蘭錦繡胸口絞着,疼得她連氣都喘不過來,原來,心還是會疼啊!她一手扶着樹幹,一手緊緊扣住胸口,身子倚樹上,臉色慘白,冷汗一滴一滴地落。她想哭,可依然倔強地仰起臉,讓眼淚迴流回去。

    “姑娘,您怎麼了?沒事吧!”吉祥如意到底年紀小,經歷的事情又少,看了自家主子這副模樣,已經哭得不成樣子。

    她們的聲音不大亦不小,可聽到紀泓燁的耳朵裏異常尖銳。像兩把細小的刀子,在耳朵裏不停翻攪,痛意直達兩側太陽穴。

    納蘭錦繡不知道自己,和龍義說的最後一句話帶了哭腔,也不知紀泓燁在屋裏聽得清清楚楚。他剛剛被林院正行鍼壓抑住氣血翻涌,不顧阻攔衝了出來。他只是想遠遠的看看她,他怕,她這一走就再無相見之日。

    他的眼前還是有些模糊,看得並不是那麼清晰,可他就是能看見她閉着眼,臉色慘白。他想上前將她扶住,但腳就像是長在地上,挪動不了半步,只能愣愣的看着她。

    “我沒事。”納蘭錦繡的聲音和往常一樣平靜,聽不出絲毫異常:“我們回去吧!”

    然後紀泓燁就看見她忽然跌倒了,一動不動,吉祥如意慌亂的要抱她起來,接連地喊她姑娘。他瞬間亂了方寸,心中什麼考量都沒有了,大步過去,把她抱到懷裏,焦急地喚她:“阿錦,你怎麼了?醒醒……”

    見她昏過去了,紀泓燁只好抱起她往回走。林清揚還沒離開,就替她切了脈,感嘆着說:“沒事兒,小姑娘用情太深,急火攻心,睡一覺,醒來就好了。”

    送走了林清揚,他坐在牀邊看着她。這麼多天所做的心理防線,一點點坍塌壘起,再坍塌再壘起,如此反覆。心,像放在油鍋裏煎着,沒有片刻安生。

    時間又過了許久,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紀泓燁多點了幾支燭火,他記得,阿錦怕黑。納蘭錦繡悠然醒轉,她看着紀泓燁,一時竟無話可說。

    “醒了?還有哪裏不舒服?”他柔聲問。

    納蘭錦繡輕搖了搖頭,道:“沒有。”

    兩人相對着沉默,許久後,她喚了聲三哥,然後咬了咬下脣,欲言又止。

    紀泓燁看着她異常蒼白的臉,有疼痛緩緩滲進心口。他想哄哄她,就像往常她鬧小性子時候一樣,可最終還是說了句:“天色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他語氣淡淡的,眼眸很平靜,納蘭錦繡心裏一陣冰涼,有些沙啞地問:“你也想讓我回去?”

    “你已至及笄之年,確實不適合再留在紀家,這也是姑父和祖母的意思。”紀泓燁的面色很平靜,是一如既往的溫文爾雅,那是屬於紀三公子的面具,對任何人都是如此,再沒有了其他情緒。

    納蘭錦繡淡淡地笑,語氣也平靜得彷彿在和他閒話家常:“我明白了,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你忙了一天還是早些休息吧!”

    她笑得很清淺,是屬於對陌生人那種禮貌又疏離的。紀泓燁的心忽的一窒,酸楚和疼痛蔓延開來,他低聲道:“阿錦……”

    其實,他想說的是,阿錦,別這樣笑,我看了,心疼!

    紀泓燁心裏的話納蘭錦繡彷彿聽到了,她想讓他安心,所以努力地擠了個笑容。這笑和她平時高興的笑並無二致,又甜又俏。然後,她起身下牀,俯身穿了鞋子,向門口走去。她不能繼續留在這,不能讓三哥看見她哭。

    紀泓燁隨她站起,又喚了一聲:“阿錦。”

    納蘭錦繡身子一滯,她不敢回頭,怕自己會控制不住,怕她會求他。感情的事,本就應該是雙方的,不管一方因爲什麼原因不能繼續,另一方也應該放手,不能多做糾纏。她深吸了口氣,加快了離開的步子。

    理智告訴紀泓燁不能去拉,可身體的反應似乎更快一些。他搶上一步,從她身後將她抱住,眉眼間盡是灼意。阿錦,我想把你留在身邊,想你做我的妻,但我要不起……

    我拒絕了公主,皇上必然不會善罷甘休,如果你再捲進此事中,他必然會覺得鎮北王府侍寵生驕,殺心也會壓抑不住。鎮北王府是你的家,我即便傾盡所有,也一定會護其周全。我要你無憂無慮,要你平安喜樂,這是我曾經給你的承諾。我這一生只對你許諾過,窮其一生都會遵守。

    納蘭錦繡的眼淚不受控制的滑落,在他懷中慢慢轉身,仰起臉看他,她說:“三哥,你知道我想要什麼嗎?”

    這是他們在一起的兩年中,她第一次問的這樣絕望。紀泓燁從不知道一個人的眼淚,可以讓另一個人心如刀割,連呼吸都是痛的。

    “我知道。”他將她攬得更緊,怕一放手,就再也抓不住。

    “知道?”她反問,她在等他的回答,他若要留她,必然會告訴她。

    紀泓燁眼眸暗淡了,看不到一絲光亮。他慢慢放開懷中的人,不願放手,但不得不放。納蘭錦繡低頭看着慢慢從自己腰間滑落開的手臂,心慢慢的下沉,她知道,沒可能了。三哥,亦不是她的良人,孤獨,是宿命,不管前世還是今生。

    她慢慢閉上雙眼,復又睜開,淚光隱去,只餘臉色慘白如紙。她推開門,機械地往前走。

    路很長,很暗,好像沒有盡頭一般。

    她自嘲地笑了笑,原來,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三哥對她好,她便以爲他喜歡她,就如同她喜歡他一樣。其實,他也許並沒有多喜歡她,不然又怎會一個解釋都不給她。

    她深吸一口氣,緊緊咬住脣瓣,把還要衝出眼眶的眼淚逼回去,在心裏默默對自己說:納蘭錦繡不可以哭,你的眼淚已經流的夠多了,這世上再沒有什麼值得你爲其哭泣。

    擡頭,看天。

    星空璀璨閃耀,滿天星河靜靜流淌着,竟是說不出的華美,而她卻註定要踽踽獨行,這一世仍像上一世一樣。三哥不能成爲她的依靠,因爲他在意的事情有那麼多,在家國天下,權力地位面前,她,又能算得了什麼?公主才更適合他吧!

    原來這幾年,她一直在依靠他。雖然有踟躕,有害怕,有找不清方向的時候,但只要有他,她就會很安心,彷彿不管前路多黑,總有一盞明燈在路的盡頭的等她。如今那盞燈忽然熄滅了,她就像被大人遺棄了的孩子,獨自留在黑暗中。

    她又想起了上一世,太傅府沒落後,她孤身一人的情景。很冷,很痛,很害怕,可沒人幫她,她只能強撐着,直到再也撐不住,選擇死亡。

    納蘭錦繡一路走回去,進了屋,吉祥如意看見她的樣子嚇壞了。她誰也不想理,什麼也不想說,脫了鞋子,緊緊蜷在被子裏。她想睡一會兒,明天,也許明天一切就都會好了……

    紀泓燁看着納蘭錦繡轉身,出門,單薄的肩頭微微顫抖着。他伸出手想拉住她,想告訴她,別走,留在他身邊。他想她會答應的,可他能帶給她什麼?

    他會娶公主,公主進門後,他要把阿錦至於何處?或是像其他人那樣,養在外面嗎?這怎麼可以呢,阿錦,那麼驕傲的女子,她得到的一切都應該是最完整的。而他恰恰無法給她。

    他在她身後跟着,不遠不近的。直到她進了自己的院子,他在門口呆站了一會兒,還是進去了。納蘭錦繡院子裏的人自然是認識三少爺的,沒攔他。

    吉祥如意出來,看見窗戶那裏站着的人,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三少爺一向對姑娘極好,可如今讓姑娘傷心至此的人也是他。她們與姑娘一心,本來仇視他,可他是那麼溫文爾雅的一個人,對她們這些下人都禮遇有加,她們又怎麼忍心對他惡語相向?

    “三少爺,姑娘已經睡下了,您請回吧!”

    紀泓燁看着這兩個丫頭,喃喃道:“我在這陪她一會兒,你們不要讓她知道就是了。”

    吉祥如意也不好再說什麼,畢竟人家纔是主子。她們去休息了,而紀泓燁則一直站在她的窗前。他癡癡望着,那雙本來十分明亮的眼睛,全是剜心刻骨的痛楚。

    夜深人靜,空氣特別靜謐,一絲動靜都變得異常清楚。所有人都睡下了,納蘭錦繡的屋裏卻傳來很低很低的啜泣聲。

    紀泓燁小時候是耳聰目明的,後來,就被發現患有眼疾。紀堯本就是個走南闖北的商人,遍訪名醫,最後得出的結論都是,治不好。

    他一直知道自己終有一天會失明,時間久了,也就淡漠了。偶爾休息不好,他的眼前總是會模糊成一片,也因此,耳朵卻是格外靈敏,任何動靜都逃不過。

    他聽着納蘭錦繡哭,心疼如絞。是啊,怎麼可能不疼,那是他捧在心尖子上的姑娘。他想讓她別哭了,但他什麼也沒做,只是靜看着那扇窗。

    初春的這一夜寒風蕭索,屋裏的人哭了一夜,屋外的人也在窗外站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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