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錦繡本來蹙着的眉頭驟然舒緩,想要咳嗽,肚子疼痛,這不是和當年金陵城的那場瘟疫一模一樣嗎?她的喜悅之情還沒有完全升騰起來,就又被驚到了。因爲,穆離吐血了。

    當年金陵的那場瘟疫徘徊了很久,師傅纔想出了應對之法,可那一次並沒有人吐血。這也就是說,這次瘟疫和那一次是不一樣的。

    納蘭錦繡拿出自己隨身攜帶的針包和藥品,又把穆離揹着的那個包袱打開。她按部就班的開始施救,銀針塗了藥一次一次的埋入穆離的肌膚,最終也沒達到想要的結果。她雖然知道,解瘟疫並不是那麼容易,可當他發現穆離確實中了毒,就怎麼也不能安定下來了,這就是所謂的關心則亂。

    穆離感覺到了她握針的手一直在顫抖,他就有些心疼,自己終歸還是讓她害怕了。他握住她的手,柔和着聲音安慰:“郡主,你不要怕,屬下多少次都死裏逃生了,命硬的很。”

    “可是你要知道,這是劇毒,不像你受了傷,可以靠着自己撐過來。如果沒有解藥,如果我調配不出來,你會死的,你知不知道?”

    穆離的手冰涼,而納蘭錦繡的更是毫無溫度。他拔掉她手裏還捏着的針,把她的兩隻手都放到掌心裏,輕輕搓揉着,試圖給她取暖。他說:“你不要害怕,你看你的手都冷成什麼樣了?”

    “如果不是你自作主張的要喝這個水,我現在怎麼會害怕?如果毒在我身上,我自然就比現在沉着很多。”

    穆離一邊幫她暖手,一邊笑,笑着笑着又咳了起來,這次他沒忍住,鮮血濺到了她的衣裙上。納蘭錦繡雖然是大夫,那一向很反感鮮血的味道,她此時卻顧不上躲了,抱住已經倒下來的穆離。

    “穆離,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除了肚子痛,除了想咳嗽,還有沒有其他的症狀?”

    穆離感覺天旋地轉的,他很想睡一會兒,可他知道自己不能放棄,不能把郡主一個人丟下。在這個人生地不熟,又發生着瘟疫的地方,她一個人肯定會害怕的。他得清醒着,得陪着她。

    “屬下沒事,只是覺得胸口好脹,好像有什麼要破土而出的那種感覺,並且很熱,像是被火炙着。”

    納蘭錦繡腦子裏飛速過着可以讓人產生燒灼感,忍不住要吐出來藥物。據她所知是有幾種這樣的藥物,但不過都沒有毒性,平時都是大夫用來催吐的。對於那些服了劇毒要自殺的人,他們就會調催吐的藥方,讓那人把劇毒吐出來。

    這幾種藥物裏,能產生燒灼感的就只有火靈靈。可是火靈靈也是無毒的,對人體沒有任何傷害,怎麼可能被用來下毒?這次瘟疫和金陵城的那次很像,那也就是說,下毒之人一定是用到了寒冰散。

    寒冰散是由生活在寒冷之地的蜥蜴身上提取的,傷人肺腑,讓人染上咳疾。此毒至陰至寒,所以服用了的人一定會感覺腹痛。萬物相生相剋,這寒冰散雖然霸氣,但是有七味毒藥搭配起來就可解毒。

    當初她解了金陵城的瘟疫,就是因爲師傅把那張藥方傳授給了她。可現在很明顯,穆離身體裏不僅有寒冰散,還有另一位藥。她想不到這藥到底是什麼,但怎麼也不可能是火靈靈。

    穆離咳的越發厲害了,臉色也是白裏透黃,一雙瞳孔都有些渙散。納蘭錦繡又給他切了脈,她發現這毒流竄的速度非常快。不行,一定要控制住,不然她一時想不到解毒之法,穆離會喪命的。

    她動手去解穆離的腰帶。穆離雖然很難受,意志都有些不清楚,可他還是能清楚郡主在做什麼。他伸手握住納蘭錦繡的手,勉強集中精力看着她。他說了一句非常混的話:“我雖然是你的侍衛,命都是你的,可你也不能讓我以身相許。”

    納蘭錦繡已經顧不得和他一般見識,她揮開他捂着腰帶的手,冷着聲音道:“我當然不是要你以身相許,我是要給你行鍼,控制毒發的速度。”

    穆離把手覆在了她的手上,還是不讓她動。他雖然生活的比較粗糙,沒有那麼多繁文縟節,可也不能不顧忌男女有別,在她面前袒露身體實在是不成體統。她還是個沒出閣的姑娘,怎麼能看成年男子的身體呢?

    “郡主,不可……”

    納蘭錦繡現在一心都是要給他行鍼控制住毒發速度,那些規矩,那些女兒的心思一絲一毫都沒有。她擡頭看着穆離,不容拒絕的說:“你現在只有兩條路可以選,第一個就是讓我施針,第二個就是我先把你扎暈,然後再提你施針。”

    穆離真的是對她沒有辦法,他從來都不知道,一個女孩子可以任性到這種程度,面對一個男子竟然可以這樣不顧一切。雖然說醫者父母心,可是他畢竟是個成年男人,而她又是他喜歡的女子。也許她能做到心如止水,可他怕他自己做不到。

    他艱難地喘着,把想要咳嗽的感覺控制住,依然苦口婆心的勸說:“郡主,你這麼做想過後果嗎?”

    “穆離,我鄭重的叫你一聲穆侍衛,我現在跟你說的話很嚴肅。我救過很多人,見過很多女人的身體,也見過很多男人的,這對大夫來說很正常,你明白嗎?”

    穆離的頭更加暈了,如果他有傷在身,需要醫治,而對方恰恰是個女子,他想他也不會避諱的。可現在問題是這個女子是他喜歡的,很喜歡,如果在她面前寬衣解帶,他真的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做出什麼。萬一他冒犯了郡主,不心傷害了她,那可怎麼是好?

    穆離的想法確實挺多,但納蘭錦繡根本就不由得他再想了。看他還是一副不退讓的態度,她也毫不避諱的刺了他髮際上一寸的上星穴。

    等到穆離暈過去之後,她就去解她的腰帶,本來是很正常的事兒,被他剛纔那麼一鬧,她現在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納蘭錦繡把眼睛閉上,心裏想着一定不能受他的誤導,現在必須要施針,讓血液流動速度變慢。只有這樣才能爲她調配解藥爭取時間。

    她把針包打開,又燃了一枚蠟燭,把針放在火上燒過之後,開始往他身上扎。把穆離上半身的穴位都扎過之後,又要開始紮下半身。脫下衣這種事兒,她還真是沒經歷過,因爲即便需要施針,她也會讓別人去做。可現在他們身邊沒有旁人,她也只能硬着頭皮去做了。

    納蘭錦繡給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設,最終還是沒能做到。她只好把穆離的褲管捲起來,把腿上及膝蓋部位上的穴位都紮了。至於剩下的地方,她只能憑着感覺去扎。

    她這一手鍼灸之法,本就得到了師傅的真傳,對穴位的認知可以說是非常熟稔。即便這樣隔着衣料,找起來有些困難,卻也難不倒她,無非就是多費點心神罷了。

    施針後,納蘭錦繡已經是滿頭汗水。自從穆離毒發開始,她一直在苦苦思索解毒之法,非常熬心血。可結果並不理想,明明就和金陵城那一年的瘟疫很像,可偏偏會有燒灼感,並且會咳血。如果不是火靈靈,她真是想不到別的。

    也許是她太過自信,非要以身試毒,穆離不想讓她冒險纔會喝了井水。如果她找不出解毒之法,那穆離不是要白白賠上一條性命嗎?不行,她一定要儘快解毒,絕對不能讓穆離有事。

    她是有備而來,所帶物品均齊全,一遍又一遍的試,仍然是徒勞。她心裏像是繃着一根弦,如今那根弦就拉得很緊。她不敢讓自己放棄,甚至連歇一下都不敢,她怕自己調配不出解藥,怕自己害了穆離。

    穆離清醒過來的時候,先是檢查自己的衣裳,發現整整齊齊的穿在身上。又看見她低垂着頭,十指翻飛,在自己身邊鼓搗着什麼。可能剛纔暈過去的那一段時間,讓他休息好了,現在比之前舒服了一些。

    “郡主。”

    納蘭錦繡擡頭,愣愣的看着他,彷彿才發現他清醒過來,她淡淡的嗯了一聲,又低頭開始忙活。穆離就這麼看着她,也不說話。又過了許久,他終於意識到問題,郡主好像有些不太正常,她一直忙,一直忙,竟是連頭都沒擡一下。

    “郡主。”穆離又喚了她一聲,依然沒得到她的回覆,他擔憂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語氣柔和:“郡主,你怎麼了?”

    “沒事。”納蘭錦繡依然沒擡頭,手下不停。

    “別忙活了,你歇一會兒。”

    依然得不到回答,納蘭錦繡就像是魔障了一樣,一次一次做着實驗。穆離終於確定,她確實很不對勁,他伸手搖了搖她的肩頭,一聲連着一聲的喚她。

    納蘭錦繡終於又擡起了頭。穆離纔算看清楚她的臉,臉色很蒼白,瞳孔烏幽幽的,沒有往常那種靈氣四溢的感覺,有些……呆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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