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智逼迫人至此,口口聲聲把相國掛在嘴邊。紀泓燁若是公然拒絕,宗玄奕就會說不把她放在眼裏,搞不好還要藉此發難。

    若換作平時他倒是不介意,反正他們兩個人鬥來鬥去也不是一兩次了。只是今日是他兒子的滿月禮,他不希望有一絲的不愉快。

    大寧民間有這樣一種習俗,人們默認爲滿月這一天,孩子的狀態就會昭示他的未來。若是和和氣氣的自然是極好,若是生出了禍端是非,就認定這孩子命主不祥。

    說起來這是一輩子的事。即便是紀泓燁不信,也絕對不想用自己的孩子冒險。他不希望在孩子成長的過程中,會有人在背後議論他。他要他的兒子無憂無慮。

    “既然是相國送的禮那我收下好了,只不過抓周的東西是有規矩的,有些絕對不能出現在裏面。”

    陳智見紀泓燁終於發話了,神色依然不變:“下官不明白,也沒人說佛珠不能放在裏面吧”

    “可也沒有規定說必須放佛珠。”紀泓燁語氣平靜的說完,伸手去逗弄納蘭錦繡懷裏的孩子。然後目光溫和看着孩子說:“我兒子的滿月,我這個父親最有權力做主了,用不着別人操心。”

    他說的是自己是父親身份,並沒有把官職摻和到裏面。這也就讓陳智無法反駁。說句白了的話,人家父親給兒子過滿月,抓什麼難道還要別人決定相國和人家非親非故,管得未免有些太寬了。

    衆人眼裏傳達出一種信息,那就是讚賞。這纔是殺人於無形,只不過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就讓人無從反駁。

    彭景見他發了話,就不再按捺性子了。他對自己的隨從打了個眼色,隨從意識過來,過去和陳智身後的人打招呼,不管是不是相識的,就非要拉出去到演武場比試一番。

    陳智的隨從有任務在身自然是不能去的,但那些人完全不管人家的意願,半拖半拽的就都把人清了出去。

    陳智看到眼前的情況,一點都不驚慌,這似乎在他的預料之中。他兩手一拱還要說什麼,彭景卻已經搶先一步:“我念着你是相國的隨從,不同你一般計較,但你若是沒完沒了可就要怪我不客氣了。”

    他說着話,還摸了摸自己佩在腰間的長劍,威脅的意味很明顯,語氣也咄咄逼人:“現在在場的都是有官職的人,按理說你雖掛着個閒職,但終究還是家僕,怎麼也輪不到你在這說話,所以我勸你知難而退。”

    陳智這麼多年練就的喜怒不形於色,到底還是被這一句話給打的潰不成軍。他這輩子最不喜歡旁人又這樣的語氣跟他說話,就連相國待他都是禮遇有加,旁人就更沒有資格了。

    他的手也扣上了劍鞘,這個動作引得彭景哈哈大笑:“你總是跟在相國身邊,卻沒見過你動手,我還真是不知道你的實力怎麼樣。我想相國的眼光應該不會差到哪裏去,不如咱們現在就來比試一下。”

    陳智的手依然放在劍鞘上,臉色也變得十分難看。彭景在衆武將中應該是最出挑的了,一般人都不敢同他比試。他如今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下了戰書,他若是不去,就會被人笑話。若是去,那也指定是打不過人家的。

    “來啊我們現在就出去比過。”彭景執拗起來。

    陳智心一沉,就是比輸了又怎樣,總不能在氣勢上就直接輸了。他剛要說話,就見紀泓燁淡淡的看了彭景一眼,道:“你要的劍穗子我已經讓人給你打好了,你自己去裏面拿。”

    彭景當然知道他在給陳智解圍,有些不願意的看着他。兩人相交多年,只是簡單的眼神交匯,雖不能悟出全部的意思,但基本上也能溝通了。

    彭景壓下心裏的不適,想着現在好歹是紀三兒子的滿月宴,他不能任性妄爲。來日方長,陳智今天惹怒他,早晚有一天把這仇報了。

    “我這就去拿。”彭景灑脫的轉身,沒有一絲不願意。這就是他這個人的行事風格,決定了的事就絕對沒有一絲猶豫。

    陳智拱手對紀泓燁行了個禮,語氣恭順:“那陳智就回去覆命了。”

    紀泓燁沒說話,宗玄奕讓陳智來他這裏鬧這麼一出,他還不能好脾氣的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他不是要給他解圍,而是不想在今天這個日子裏動手。

    紀博衍開始抓周的時候,氣氛還是很好的,大家似乎都沒受剛剛那個小插曲影響,秉氣凝神的看着小傢伙對什麼東西感興趣。

    紀博衍把所有的東西都看了一遍,但似乎都沒自己喜歡的,他窩在納蘭錦繡懷裏,小手都沒伸一下。納蘭錦繡無奈的看了紀泓燁一眼,大概是在想這種情況該怎麼辦。

    紀泓燁微府下身子,湊在他臉頰旁邊,柔和地道:“既明,你看這裏有這麼多東西,去選一個喜歡的。”

    紀博衍撲閃着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他,張口笑了,然後衝着他伸出了小手,明顯是想讓他抱。他似乎很喜歡父親,每次見到紀泓燁都要找他抱。

    納蘭錦繡因此還喫過不少醋,總說紀博衍是個沒良心的,一點都不同她親近。紀泓燁在心裏卻覺得,孩子是像極了她,就連喜歡賴人都是一模一樣。

    他伸手接過紀博衍抱在懷裏,給他指了指桌案上的東西。紀博衍倒真是肯認真的看了,每個東西都看了一遍,也不知是在猶豫還是怎麼,最終還是哪個都沒抓。

    彭景在一旁等得心焦火燎,他本就是個耐心不好的人,還想着自己的乾兒子能是個利落性子,誰知就是這般猶豫不決。

    當然乾兒子這個身份還有待考證,因爲紀三到現在都沒同意,只說等到孩子大了自己決定。於是,從小浪蕩慣了,以爲這一輩子估計都不會有孩子的人,決心要對紀博衍好。

    他想着琴棋書畫那一些文人的玩意兒,他就不管了,反正也管不了。而且,不管他怎麼努力指定也趕不上他親爹。他以後一定要教他騎馬射箭,讓他長大以後做一名將軍,可不要像他爹那樣每天玩心眼兒。

    彭景有時候有點人來瘋,想到這裏就把自己的佩劍放到了桌案上,擺着一張笑臉,用討好的語氣對紀博衍說:“這些俗物你是不是都不喜歡,看看乾爹這把劍怎麼樣,你要是喜歡,等你長大了我就送給你。”

    旁邊的人不禁又暗道:剛剛也不知道是誰說,抓周的東西要父母親選,怎麼一轉眼就把自己的劍放上面了

    彭景可沒心思去揣測他們在想什麼。他見紀博衍看着他的劍笑,心中頓時豪情澎湃,覺得他這個乾兒子,以後一定會像他一樣。

    他也沒能高興多久,旁邊的孫文傑就也來湊熱鬧了。他把離着較遠的算盤拿過來,在手裏甩得算盤珠子噼裏啪啦的響。孩子的視力還不好,本來就對響聲格外敏感,就完全被他吸引走了。

    孫文傑裏面賣力的甩弄着手裏的算盤,一面道:“其實會算賬也不錯,以後可以給我打下手。”

    人人都知道孫文傑這個戶部侍郎可不是白當的,他的那一手算盤可是人人稱讚。再多的賬目,再難覈算清楚,到他手裏也都變得很容易。

    彭景一下子把寶劍出了鞘,明晃晃的劍芒讓衆人忍不住都後退了幾步。他一見地方寬敞了,乾脆舞了幾下,那模樣很是俊逸。

    紀博衍如今年紀還小,哪裏懂得美醜所以不管他怎麼賣力的舞劍,他也只在最初好奇的看了兩眼,之後便懶得撩他一下了。

    孫文傑一看彭景動作,自然也不肯示弱,背起了算盤的口訣,五指飛速撥動算盤珠子,那模樣也是認真到不行。紀博衍應該是看膩了,彷彿又沒了什麼興趣,倒是伸手抓住了他父親的衣襟,十分親近依賴。

    “看小公子大概是喜歡他父親。”人羣中不知是誰說了這麼句話,惹得大家紛紛笑了起來。

    “喜歡他父親沒錯,將來若是能以他父親爲榜樣,想必能爲百姓謀福祉,流芳百世。”

    這馬屁拍的可真順暢。

    納蘭錦繡不禁去看抱在一起的一大一小。紀泓燁眉目還如同往常一樣平和,但是微微掀起的脣角,已經泄露出了他心底的愉悅。

    納蘭錦繡湊得更近了一些,柔聲對紀博衍說:“既明,你看看桌案上的那些東西,真沒有你喜歡的呀”

    小傢伙又把頭轉向母親,由着她牽着自己的手,放在了一支毛筆上。納蘭錦繡笑眯眯的說:“你既然那麼喜歡父親,就一定要知道你父親的字是最好的,以後一定要好好跟他習字。”

    紀博衍肯定沒聽懂母親在說什麼,但是卻一把抓住了毛筆,然後笑呵呵的握在手裏。

    紀泓燁自納蘭錦繡剛剛說話的時候就一直在看她。他很輕易的就察覺出了,她語氣裏的崇拜仰慕之情。他的小妻子喜愛着他,這讓他的心就變得更加柔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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