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清嘉來的很快,他到了金陵之後就知道納蘭錦繡出事了。正在想若是徐錦策不能把人救出來,他只能向南楚求救了。這可是清和公主府的傳人,他那位皇姐絕對不會坐視不理。

    他萬萬沒想到再見會是這樣的場景,看着自己的弟子被人折磨成這樣,這讓一向好脾氣的他也生出了怒意。他先是沉着臉去診脈,兩側都診過之後,神色漸漸凝重。

    徐錦策在一旁看着,感覺自己的心都提到了喉嚨上,他忍不住問:“可是有辦法”

    “有是有,不過要喫不少苦罷了。”

    曲清嘉的話語間難免帶着心疼之意,這讓穆離愣了一下,他看了看曲清嘉,隨即又把目光轉向牀榻上的人。他看着納蘭錦繡,似乎天地間就剩下這麼一個人,他眼裏也只有這一個。

    徐錦策聽說有的救,心裏的一塊大石頭總算是落了地,他低聲說:“能救就好,能救就好。”

    曲清嘉看了紀泓燁一眼,想着小弟子讓自己來,就是爲了給他醫眼睛。可他怎麼看都像是個負心漢的樣子,這讓他心裏不怎麼舒坦。

    “我現在要把鎖骨處鉤着的東西取出來,你留下,其他人都出去。”曲清嘉指了指紀泓燁。

    安時聞言退了出去,穆離蹙眉,徐錦策也是一臉的不情願。雖然知道傷在鎖骨處是比較的地方,但他畢竟是她兄長,總要比紀泓燁同她親近些。

    曲清嘉見屋子裏戳着的這兩個男人沒有要出去的意思,沉着面頰說:“你們若是覺得自己是瞎子的話,那就儘管留下好了。”

    穆離想到紀泓燁的眼睛看不見,倒是很痛快的退了出去。徐錦策還以爲是這個大夫脾氣不大好,可又覺得他這話有說紀泓燁是瞎子的嫌疑。

    瞎子徐錦策後知後覺的終於反應過來,他看着紀泓燁的毫無表情,也漸漸看出了端倪。原來,他的眼睛有問題了。

    大概是這個認知比較震撼,徐錦策心中升起造化弄人之感。倒是再沒說什麼,直接出去了,臨出門前對曲清嘉說:“替舍妹謝過先生了。”

    曲清嘉對這屋子裏的人都沒什麼好感,他總覺得自己的小弟子就是因爲認識這些人,所以纔會多災多難。

    她若是能放下這些人,跟着他做個江湖遊醫,那日子還不知道有多逍遙。就是因爲有這種想法,他理都沒理徐錦策。

    徐錦策從來沒被人這般冷眼相待,不過他也不介意。但凡是身上有比較強悍技能的人,大都會有一些怪癖,這個大夫看起來就是脾氣不好。只要能治好笙兒的傷,他就覺得無所謂了。

    等到屋裏只剩下曲清嘉和紀泓燁的時候,曲清嘉纔開始用剪刀剪開納蘭錦繡的衣衫。見紀泓燁依然坐在原處不動,他冷聲道:“我讓你留下是幫忙的,不是讓你在那做看客。”

    紀泓燁隨着聲音緩步走到牀榻旁邊,淡聲道:“我是個瞎子,如何能做看客”

    曲清嘉沒想到這個人倒是很能沉得住氣,剛剛說他是瞎子的時候,不見他有任何反應,這會兒卻還記得他剛剛擠兌的話。

    “如果我沒記錯,當初在雲水禪心中了情.蠱的人就是你吧”

    紀泓燁聽着懶洋洋的聲音,終於想起在雲水禪心的數面之緣。他當時確實是爲他所救,不過最重要的還是徐錦笙以身養蠱,他才得以不受綠婀控制。

    “謝先生當初的救命之恩。”紀泓燁拱手行了個禮,端端正正,優雅得體。

    曲清嘉脣角勾了勾,有諷刺的笑意凝在脣畔,說出的話也不怎麼好聽:“你不必謝我,我當初就你也不是因爲你,只是因爲我的小弟子苦苦相求罷了。你若是真的想感謝,不如就謝謝她。”

    紀泓燁沉默,他們原本是夫妻,現下成了這副光景,孰是孰非也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

    他記得她是借屍還魂之人,上一世曾是宗玄奕之妻。後來隱瞞了他,又與他結爲夫妻,她自然是有錯在先。

    不過,那畢竟都是過去的事了。他也不想提起,免得平白誤了人家的名聲。他只是希望這次之後,不要再和她有任何牽扯。他最近的反常實在不是什麼好事。

    曲清嘉覺得自己的小弟子對於眼前這個人來說,已經是無關緊要的了。他本就是個護短的人,這時難免生出了幾分憤怒:“若不是她,我根本就不識得你是誰。所以我希望你能記住,你欠她一條命。”

    曲清嘉說完話之後便不準備再和他交談,他活了這麼多年,早就活明白了。對於這種無關緊要之人,敲打幾句也就罷了,誰又會和他較真呢。

    剪刀把衣衫剪開之後,曲清嘉看着納蘭錦繡鎖骨處扣着的小鉤子,兩條清俊的眉蹙成一團。

    他冷聲道:“世人都說南楚的畫皮是存留在人間的惡鬼,心狠手辣。但我覺得你們大寧不過也是欺世盜名之輩,不然怎麼可能做出這麼陰損的東西”

    紀泓燁眼睛看不到,也不知現在是什麼情況,只覺得周圍都是濃重的血腥氣。他低聲問道:“先生想讓我做什麼,儘管吩咐便是了。”

    “她鎖骨處扣着兩枚鐵鉤,留在外面的部分很少,多數都陷在了皮肉之中。我現在要做的就是把這兩枚鉤子取出來。你要按住她,不要讓她亂動。”

    “好。”紀泓燁兩手輕輕按住納蘭錦繡的肩膀,這樣一接觸他才發現,她的肩頭竟是如此纖弱。他忽然有些想不明白,這麼瘦弱的一個女子,是怎麼從慧王的刑罰下撐住的。

    這兩枚鉤子遠比曲清嘉想象的還要陰邪。只是這兩個小東西,就可以讓人動不了,因爲它做得足夠長,如今幾乎已經完全陷入在骨肉之中。

    曲清嘉往出拔第一枚的時候,疼痛讓納蘭錦繡清醒過來。她睜眼看到了曲清嘉,知道自己是脫離危險了,反而有些撐不住了。

    她似乎已經忘記自己現在不能動,越動就會越加大拔出的難度,甚至有可能造成更大的創面。會讓她的傷勢加重,還會失血過多。

    她劇烈的掙扎着,似乎想從禁錮着自己的人手中逃出來,再也不用忍受這份痛苦。她的聲音是沙啞且破碎的,這時候聽來已經沒有一個完整的音節,就像是野獸在嘶鳴。

    曲清嘉到底是個見多識廣的人,再是比這嚴重的傷患他也見過。所以這時候他沒有多慌,下手依然又快又狠,一鼓作氣就把那枚深深嵌在骨肉中的鎖骨鉤取了出來。

    伴隨着納蘭錦繡一聲尖叫,有熱乎乎的東西噴射在紀泓燁的身上。鼻間的血腥氣更重了,手臂以及胸口少落下的東西,是帶着溫度的溼潤。

    他知道那都是鮮血,不知怎的心頭忽然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紮了一下,帶來一陣陣刺痛感。他素來穩當的雙手,有一點顫抖,他忽然想摸摸她的臉,看她有沒有哭。

    納蘭錦繡看着自己血流如注,她不知道師傅能不能救得了她。但她現在對生的希望,似乎已經沒有那麼強烈了。她已經忍受不住這種疼,何況還有一枚沒有拔.出來。

    輕撫在她臉上的手是記憶中的溫度,只不過沒了往常的乾燥,手心似乎都被汗水浸溼了。

    她閉上眼睛,感受着他的手指輕輕拂過眼瞼,這一刻,她忽然有一種想要流淚的衝動。可她真的已經哭不出來了,這麼多天她一直在忍着,不能在慧王面前示弱,不能讓自己的情緒崩潰。

    她表面上風輕雲淡,內心卻總是大雨滂沱。她知道自己沒有淚,但心裏應該是一直在哭。所以,現在她真的已經哭不出來了。

    曲清嘉覺得對於納蘭錦繡來說,紀泓燁真的是最特殊的存在。他只是一個輕微的安撫動作,就可以讓她暫時忘記了疼痛。

    他就着這個當口,動作乾淨利落的拔出了另一枚鉤子。他在醫術方面是天才,所以第二枚鉤子比第一個取出來要快很多。因爲他已經熟悉它的構造。

    對納蘭錦繡疼痛卻沒少多少,她覺得自己現在應該暈過去,起碼就不會這樣疼痛了。可事與願違,她現在竟然是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紀泓燁能感受到鮮血濺在了自己的手臂上,他是個愛乾淨的人,平時忍受不了一點血腥和污漬沾染到自己身上,這一刻他似乎不在乎了。

    他現在只希望她能平安脫險,雖然看不到現在的情形,但只憑着感覺也能猜出個七八分。他大概是動了惻隱之心,希望這個女子忍受了這樣的痛苦之後,能夠一生平安了。

    曲清嘉把鉤子取出之後,自然就是止血。也幸好他有止血密藥,不然就這樣的傷口,失血過多也是會致命的。

    他這個止血藥可真是有奇效,唯一的不足就是這藥用起來有些疼,而且還不是一般的疼。他曾經給南楚的武士用過,那樣堅強的男人有時候都會疼得哇哇大哭。

    他的小弟子卻只是抽搐了幾下,最終還是忍着沒喊出聲,讓他也一陣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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