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清嘉和竺雲白最終也沒能跟納蘭錦繡一起走,因爲竺雲白的情況又惡化了。

    納蘭錦繡已經知道天靈蠱該怎麼用,對治好紀泓燁的眼睛也是胸有成竹。她唯一感到遺憾的就是,曲清嘉現如今的情況。

    在溯古城的這幾天,她見證了竺雲白對曲清嘉的重要。原來他的那種浪蕩不羈,和每日笑盈盈的模樣都是給別人看的。

    真正可以讓他開懷的,其實只有一個竺雲白吧

    她和穆離一路快馬加鞭往金陵趕,她知道天靈蠱難養,很怕這得來不易的東西,會在途中出現變故。只有儘快趕到金陵,治好三哥的眼睛,她纔算是放心了。

    等到了紀府之後,再見到紀泓燁,她發現自己的心竟然十分平和。從上次知道他見死不救,她似乎已經能接受他的冷淡,並且沒有任何奢求。

    一段感情要走到盡頭的時候,並不是因爲外力阻攔,而是作爲當事人的他們,已經對彼此沒有那份心動。

    再是深刻的情感經過時間腐蝕,最終都會變了模樣。有的是愛情變成了親情,有的是變成了友情,還有的就是什麼都沒有了。

    她此時就是這種情感,絢爛之極而歸於平靜。這份刻骨銘心的感情走到今天,真的是蕩然無存了。

    治療的過程很漫長,紀泓燁的眼睛一日比一日看得清楚。這期間,他能感受到她的用心。每一次鍼灸,每一次用藥,她都是非常仔細。

    爲了不出意外,她會先在小動物身上試驗。爲了探索新的穴位,她甚至不惜用自己試針。

    紀泓燁不止一次的聽到,她身邊那個冷聲冷氣的青年發脾氣。當然,也只是對她說話的時候語氣重了,想要讓自己爲她試針。

    說到底,還是關心她,不想她受苦罷了。

    這樣的感情應該是很珍貴的,雖然他沒有遇到,也從來不指望自己能遇到。每次這樣想的時候,心中又會生出一些質疑,他記得,以前他也有過這樣的情感。

    只不過有記憶和有感情,完全是兩回事。即便是記憶清楚的提醒他,感情依然達不到在意。

    他覺得自己陷入了個怪圈,他身邊的人,曾給過他無數感動。他明明記得,也知道這些感情的珍貴,卻絲毫不想再繼續下去。

    他當然能察覺到自己的不同,這樣的事情發生在一個人身上,可以說是很詭異了。不會無緣無故就這樣的,這其中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可到底發生了什麼他想不通,也沒有心思去想。

    紀泓燁的眼睛能看到已經是半個月後,那時候都已經入了秋,滿院子的樹葉都黃了。他站在窗前看着久違的風景,心裏沒有太大.波動。

    他這院子裏的下人不多,掃院子的是個年邁老人。不要看他年紀大了,動作卻是很靈活,這是他們府裏的老人了。

    他如今已經是內閣首輔,一言一行都關係重大,身邊所用之人皆是可以信得過的。所以即便是年邁,只要對他足夠忠心,他就可以一直把他們留在身邊。

    “張伯,我怎麼覺得你今日沒有昨日快了”納蘭錦繡正坐在石椅上喫蘋果。

    張伯知道這是位神醫,能治好他家三爺的眼睛,對她的態度自然恭敬:“不是我掃的慢了,是樹葉落的又多了。”

    張伯說到這裏的時候,似乎想到了什麼,他笑了笑:“我聽紀小白說,這院子裏以前最多的就是葡萄架,都是我們夫人種的。不過自她走了之後,這裏便都移植上樹了。”

    納蘭錦繡本來拿着蘋果啃得很歡樂,聽了這些話之後,竟是怎麼都喫不下去了。她把蘋果放在桌子上,用手帕擦了擦脣角,算是無意的話:“怎麼,你們家夫人走了之後,就沒人喫葡萄了嗎”

    “葡萄這種東西哪有人不喜歡喫的,只不過三爺說,那些葡萄架影響了園子的美觀。好像還是因爲什麼風水佈局。”

    “噢”納蘭錦繡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態,竟然忽然想喫葡萄,就問:“廚房裏有沒有葡萄”

    “沒有。”張伯實話實說,說起來他還從來沒見過,有哪個少年能比眼前這個喫的多。明明就是很瘦弱的一個人,偏偏食量驚人,似乎只要不喫東西,她就哪裏不舒服似的。

    張伯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納蘭錦繡本來就有挑食的毛病,食量自然不可能這麼驚人。只不過有時候,她是藉着喫東西的由頭,來平復自己的心情。

    本來以爲自己已經看開了,但重新回到這裏,每日同三哥朝夕相處。她的情緒,還是很容易被人左右。

    她把這種現象歸結到了紀泓燁頭上,只能說明他這個人確實挺有魅力的,相處幾次依然能夠愛上。

    這期間她還見過一次林玉,只不過她沒現身。林玉是來探望紀泓燁的,她已經經營青囊醫館多年,整個人的周身氣質都特別淡然平靜,但是在對着紀泓燁的時候,依然會露出小女兒的緊張羞澀。

    納蘭錦繡在一旁看着只覺得好笑,她當初對林玉可以說是傾囊相授。兩人若說是有師徒之情,那也是不過分的。

    她萬萬沒想到,林玉會喜歡上三哥。她如今這個年紀依然未嫁,對三哥的態度又如此明顯,想必是還打算嫁過來。

    不知林玉有這種想法的時候,可曾感覺有一絲對不住她。從外表上看來,應該是完全沒有的,林玉似乎已經忘了還有這麼一個人。

    也罷,人性如此,她沒必要看不開。

    “能不能讓人採辦一點”納蘭錦繡看到原來種葡萄架的地方空蕩蕩的,嘴巴里就有些發澀。

    張伯對她畢恭畢敬,她的要求自然是要儘量滿足的。就點頭說:“等老奴把這些枯葉掃完,就告訴他們去買葡萄。不過先生也不要抱太大希望,鮮果這種東西總是可遇不可求的。”

    納蘭錦繡點頭,她當初要在園子裏種葡萄架,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葡萄難求。這東西本來就易壞,市面上流動的很少。

    在寧國,能喫上葡萄的人都是貴族了。有專門存放鮮果的冰窖,放在那裏葡萄的保存時間能久一點。

    金陵城有一間專門賣蔬果的店鋪,名爲“百果靈”。掌櫃是個能人,總是能弄來反季水果。每一次,但凡是水果一到就會被哄搶。

    “你讓人去百果靈,他家若是現在沒有,就看看交些定金能不能預定上。”

    張伯是土生土長的金陵人,對當地的地形和情況是非常瞭解的。他聽了這話就有些不解的看向納蘭錦繡,心中疑惑,這少年應該是北疆人,爲何還能知道百果靈

    納蘭錦繡爲了避免節外生枝,到金陵後都是隱瞞着身份的,卻不想不經意間竟然露了馬腳。她輕咳了一聲,笑着說:“我那天聽見兩個丫頭這麼說的。”

    張伯在她的臉上沒看出什麼,一邊慢悠悠的掃落葉,一邊說:“百果靈的蔬果都很新鮮,三爺也經常差人去買。”

    納蘭錦繡記得三哥胃不好,不太喜歡涼的東西,對水果一類平時喫的很少,就隨口問:“府裏有人喜歡喫”

    “我們小少爺最喜歡喫蜜桔子,三爺總讓人給他買。”

    納蘭錦繡來到紀府之後,還不曾見過紀博衍。他如今都已經四歲多了,還不知長成了什麼模樣。

    “你家小少爺的老師是誰”納蘭錦繡雖然沒問過紀博衍去了哪,但也從下人們的交談中知道,紀博衍被他的老師帶走了。

    她沒法想象一個不到五歲的孩子,沒有父母在身邊要怎麼生活。一想到這裏,她就會覺得特別心疼。如果是她自己帶在身邊的,絕對不會捨得。

    張伯笑眯眯的:“我們小少爺的老師可厲害了。不知道先生有沒有聽說過,梅山的木先生”

    納蘭錦繡點頭:“據說這位木先生是個奇人,天文地理無所不精。只不過他性情怪癖,不喜與人來往,人們除了知道他姓木,是個中年男子以外,也不知道他的其他信息了。”

    “木先生性格很和善的,只不過是不喜歡說話,平時對待小少爺很上心,和三爺也是至交好友。”

    “所以說木先生就是你們小少爺的老師”

    “是。”

    納蘭錦繡兩條繡眉蹙了起來:“我聽說這個木先生,年紀不小卻未曾娶妻,甚至連個紅顏知己都沒有。有不少見過他的人都說,他生得仙風道骨,好像是個修道之人。”

    張伯大概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他直起身子,落葉也不掃了,低聲道:“說他仙風道骨確實不過分,不過他是不是修道之人,我就不知道了。”

    “三爺讓小少爺跟着他,就不怕以後這孩子只想着求仙問藥嗎”

    張伯復又拿起他的掃把,緩緩掃着落葉,很是和善的說:“不會的。我們小少爺啓蒙都是三爺親自教的,以後肯定會考取功名。”

    紀家如今是鐘鳴鼎食之家,就連下人們都知道,紀博衍作爲嫡長子,以後肯定是要從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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