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擊打總算消失了,葉榮漸漸恢復過來,她晃了晃腦袋,搖搖欲墜的站起來,看見榆叔寶跟木樁子似的戳在那兒。

    他悲憫的望着自己,眼神掙扎。

    葉榮聽見了郡主的呼喚,那一刻,她彷彿明白了。

    “叔寶,你不要……”

    她剛要安慰幾句,卻見榆叔寶快步朝自己走來,葉榮目光一縮,以爲榆叔寶又要打自己,連忙下意識的抱住頭。

    但榆叔寶沒有。

    他只是把葉榮拎了起來,讓她站穩。

    “對不起……對不起……”

    除了道歉之外,榆叔寶想不到其他的字眼來彌補自己的過錯。

    他只是想證明自己不比別人差,他僅僅是想證明一下,卻沒想到傷害了自己最好的兄弟。

    剛纔他也想明白了,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強的,就算他今天真的娶到郡主,日後未必會幸福。

    兩人的身份簡直就是雲泥之別。

    就在榆叔寶決定放棄時,曹致遠突然衝上臺,對着榆叔寶滔滔不絕的咒罵起來“這輩子都別想擡起頭做人了,婊子養的崽。”

    天空陰霾,場下一片譁然。

    榆叔寶渾身僵硬,肌肉繃得死緊,彷彿隨時都要炸裂一般。

    葉榮目呲欲裂的瞪着曹致遠“你胡說八道什麼!”

    曹致遠繼續咒罵道“整個永安城都知道,你娘在春風滿都賣唱,是賤奴。你爹是葉橫波身邊的一條哈巴狗,現在你長大了,也繼承了你爹的本事,成了葉榮身邊的一條狗……”

    “你住嘴!”榆叔寶衝曹致遠大吼。

    他毫不猶豫的衝上去,一把掐住曹致遠的脖子,將他摁在地上。

    從小到大,曹致遠沒見過榆叔寶那樣憤怒的表情。在逼近死亡的恐懼裏,他摸到了藏在身上的匕首。

    剛準備刺出去,卻被一隻腳給摁住了。

    是葉榮。

    “你可以滾了。”葉榮用力的將曹致遠從地上拽起來,一腳踹向他的腹部,榆叔寶卻絲毫沒有要放棄的意思,腿一蹬,追隨着曹致遠跳到臺下。

    那一刻,眼疾手快的管家敲響銅鑼。

    持續了三天的比武招親正式結束。

    葉榮還沒回過神,就被一羣人簇擁着“恭喜侯爺,賀喜侯爺。抱得美人歸咯……”

    場下,榆叔寶死死的咬着曹致遠的胳膊,通紅的眼睛像是被烙鐵灼燒過一樣。

    蔣少典費了好半天勁才把兩人拉開,曹致遠捂着脫了皮的胳膊,罵罵咧咧的跑開了。

    “冷靜,冷靜……”蔣少典抱着好友的肩膀,一遍遍的安慰。

    榆叔寶忽然放聲大哭,在他絕望的哭泣中,葉榮卻被人擡着往臺下走。葉榮掙扎了許久才從人堆裏鑽出來。

    “叔寶……”

    榆叔寶什麼話沒有,眼淚刷刷往下掉。

    以往這種情況,大家在一塊兒喫頓飯喝頓酒也就好了,可是現在……哪怕請榆叔寶喫龍肉,恐怕也無法撫平這種傷痛吧。

    蔣少典彷彿也明白了過來,爲什麼榆叔寶會變得這麼暴躁。

    “叔寶,哥哥以後給你介紹更漂亮的姑娘。”蔣少典有些底氣不足。

    榆叔寶從他懷裏擡起頭,虛弱的彷彿風一吹就倒了。葉榮站在他身後,不敢隨意靠近,生怕又觸動了他哪根脆弱的神經。

    “我沒事了,沒事了。”

    男人擦乾眼淚,衝他們笑了笑,彷彿一下子卸下了千金的重擔,他一直都對他們有所隱瞞,如今被曹致遠大張旗鼓的說出來,反而覺得這口氣通暢了。

    看熱鬧的人漸漸散去,除了收拾殘局的人,就只有他們三個了。

    從前無話不談的友人,突然間變得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想起這件事的始作俑者,蔣少典狠狠道“別給我抓到,抓到一定要他好看。”

    居然敢挑撥他們兄弟之間的關係。

    對於曹致遠,大家心裏都很清楚,曹致遠這麼做並非針對榆叔寶,他只是想借着榆叔寶打擊葉榮。

    “我想回家休息,休息,你們不要送我了,我自己走。”榆叔寶佝僂着脊背,往前一步一步的挪着。

    葉榮跟蔣少典對視了一眼,蔣少典急忙追上去,第一次拿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我跟你順路。”

    榆叔寶搖搖頭“你少來了。”

    “真的順路。”

    榆叔寶停下,臉上的表情有些淡漠“我想一個人走走。”

    葉榮看着榆叔寶蕭條的身影,看着蔣少典無可奈何的樣子,她突然意識到,有些東西已經回不去了。

    以前的歡笑跟荒唐,突然間一去不復返。

    雖然榆叔寶嘴巴上說自己沒事,可這明顯是在自欺欺人。

    她贏走了兄弟的女人,還讓他在擂臺上受了那麼大的侮辱……相信明日整個永安城都會知道榆叔寶的孃親曾經在花樓賣唱。

    葉榮一拳打在泥沙地上,發泄內心的憤怒與無奈。

    ……

    “恭喜啊,馬上就要成爲新郎官了。”穆天欽跟鬼魅一樣出現在身後。

    葉榮坐在屋頂上,手邊放着一隻酒壺,自從回來之後,她就一直在這裏,麻嬸喊了好幾聲她都假裝沒有聽見,無奈之下,麻嬸只要央求穆天欽。

    “我心情不好,別來惹我。”

    “是爲了你的好兄弟?唉,這種感覺確實很不好,搶了兄弟的女人,還讓他在大庭廣衆之下受那樣的屈辱。”

    葉榮雙眼瞬間被怒火染紅“住嘴!”

    誰都不能說榆叔寶,哪怕是玄機寺的尊使也不行。

    穆天欽連忙道“我是就事論事,你發什麼火。”

    “你知道個屁。”

    “還別說,我真的知道。”

    “你知道什麼?”葉榮狠狠瞪着他。

    穆天欽悠閒的在她身旁坐下,拿過她剛剛喝的酒壺一仰脖子,喝了好大的一口。

    “嘖,悶酒的味道果然不好。”

    “別廢話。”

    他明知道自己想聽什麼。

    “你跟蔣世子都拿榆叔寶當兄弟對待,只可惜你們用錯了方式。”穆天欽一針見血道。

    葉榮聽的皺起眉頭。

    穆天欽又繼續說道“你不懂他的心思,比起一直被人保護,他最希望的還是能與你們同舟共濟,可你們總是不給人家機會。”

    “我怎麼沒給他機會了?”葉榮覺得很不能理解。

    “什麼叫同舟共濟?什麼叫有難同當?你根本不懂。你一意孤行的把所有事都扛在自己身上,讓別人全然沒有發揮的餘地,久而久之,會讓人覺得自己是仰仗着你的鼻息存活,就算別人懼怕他,也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讓人家以爲,‘打狗還要看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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