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了南京這邊的地產有了劉宗和一助的經常關照,槐便也不經常過來南京,再加上木子有孕在身,總要做個像父親的樣子,記憶裏槐把有關過去的種種深深地藏在了心底最隱祕的角落,或許某個街角某個姑娘的背影看起來有些像記憶中的那個女郎,然而只是驚鴻一瞥就算心中激起千層浪表面上也只能裝着淡定而從容地走開,槐自制從來不對不是自己的東西抱有任何非分之想。
生活無論經過多少波折,日子總是平淡,槐如是,劉宗如是,而祿廂亦如是。
槐不會知道後來的祿廂再也沒有一個人穿着旗袍在吧檯裏喝酒;再也沒有在人羣裏明目張膽地抽菸而後風情萬種地吐着菸圈;再也沒有去過6號房間,哪怕有那房間有客人點了自己的名,祿廂總是推脫着說不在,既然那個少年來過,祿廂似乎便沒有了墮落下去的理由,即使他早已有了家室、即使他可能此刻早已不在南京,他一定去了他的城市,只在這裏停駐歇歇腳便飛走了。
若不是因爲胃痛連帶着厭食祿廂必然不會被柳媽送進醫院,若不是進行了血檢祿廂必然不會知道自己感染了hiv,hiv那個穿八大褂的女醫生一臉哀傷而戒備地看向祿廂,當時祿廂還不懂這三個縮寫英文名的意思,從那女醫生的話語裏祿廂只能總結出這個是不治之症,這個病毒主要是性傳播後面她如何離開的醫院自己已經不記得了,當時她的腦袋嗡嗡地響,耳朵裏的轟鳴聲蓋過了周身的一切聲響。祿廂回憶都不知道哪個是傳染自己的人,那個貨車司機麼還是少爺還是誰然而,是誰似乎已經不重要了。
有天祿廂和柳媽說了想要回舞池的意願,柳媽笑的頗有意思,祿廂當時倒是沒有太在意,只要是能回了舞池,柳媽笑的再有意思也無濟於事吧兜兜轉轉又回到了最初的崗位,此刻卻不是爲了誰而不去墮落,卻是爲了不去招惹任何人而小心安放好自己,祿廂每天都覺得自己身體裏那些病毒在無限制的複製複製再複製,看到那些燈影裏年輕而燦爛的臉,祿廂此刻總是悲痛卻沒表現在臉上,有些男人要靠過來和祿廂貼面,她總是冷着眼神,那眼神似乎要射出箭來,於是那些男人便個個丟盔棄甲而逃。
再次回到舞池,祿廂再也找不到彼刻的激動,和只有落淚才足有表達的酸楚。
祿廂等了那麼久,久到足夠兩個相愛的人達成婚姻契約甚至孕育生命,或者厭倦彼此分道揚鑣。
人做不到的事情,時間能。
在無數個夢裏,祿廂一次又一次回到了清水鎮,回到了那個溼冷溼冷的寒冷的冬天的早晨,少年的身影依然模糊,只是他的身旁卻多了一個女子的身影,他們一起歡樂的樣子,祿廂遠遠地看着眼角不覺溼潤起來每次都是在這樣的情境裏想來,乃至每個夢裏明知這是個夢境,心還是要沒由來地疼。
歲月總是尖刻,拉扯着人們不斷奔向那些消失的光年裏,多年以後你是誰的某某某,我又牽着誰的衣袖然而祿廂最終都沒能牽住誰的衣袖,她終於還是萎謝在這紅塵裏,無處安葬
既然故人已故,祿廂連和柳媽道別的話都沒說,有天下了班包裹都沒收拾便四處走了去,她只記得當月明月高懸,走得累了昂起頭天邊正現魚肚白,那月兒依然西斜跌進山谷,路上晨風瑟瑟,而自己終於要走了,走進這光年,終於脫離了紅塵雖然不是她想要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