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如果真存在靈魂上的聯繫，王少軒一定感覺得出來。”
馮孝誠倒不是懷疑王少軒有沒有這個能力。一個人要是覺得自己被所愛的人陷害至死，哪怕對方化成灰也認得出來。他是覺得：“你認識的那個徐婧雅在哪兒你跟她約過了”
“在北京。從這裏走高速的話也不會太久，差不多十個小時。我跟你可以輪流開車，天沒黑就能見到她了。見她不用預約，隨時都可以見。”
馮孝誠對他這種自信滿滿卻不太買賬：“她這麼閒”
簡寧點了點頭：“沒人比她更閒了。”不無惋惜地嘆了一口氣，“五年前，她出了一場車禍，成了植物人。”
馮孝誠臉上一僵，不以爲然的笑消失了。
十個小時跑完了高速公路，又花半個小時開到徐婧雅所在的醫院。
馮孝誠問：“你跟她是怎麼認識的”
簡寧笑了一笑，輕描淡寫：“以前幫過她一點小忙。”
馮孝誠心靈神會。不用想也知道是什麼樣的小忙。
之後，簡寧和醫生略談了幾句，就順利地帶着他們進了病房。當然，小花照例沒得照顧，只能乖乖地蹲在醫院外等着。
徐婧雅躺在白色病牀上，臉色也白得好像漂洗過。可是神態很安寧，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樣。頭髮是剛修剪過的，放在被子外的雙手指甲也很乾淨。看起來，她得到了很精心的照顧。她長得很漂亮，絕對是一出場就會叫人驚豔的類型。昏迷中的五年，似乎衰老也變慢了。她一點也不像三十歲，還像出車禍時的二十五歲。
這還是馮孝誠第一次看到真實的植物人。好像沒有那麼可怕，青春美貌，倒有點像童話裏的睡美人。
他看得有點出神，過了一會兒纔想起大老遠地跑來，可不是爲了花癡的。回頭想問那兩個人怎麼樣，卻發現他們的神色有點奇怪。
“怎麼了”馮孝誠問，“你們怎麼不說話”
“呃”簡寧既失望又訝異地嘆了一口氣，“她的靈魂不見了”
“什麼”
“躺在這裏的只是她的軀殼。她沒有靈魂。”
“可是”馮孝誠回頭又望了一眼昏迷中的徐婧雅，“她不是還沒死嗎”
王少軒也有幾分沮喪：“她現在這個樣子也跟死了沒多大區別。再說，也不是非要死了纔會靈肉分離。倩女離魂的故事總聽過吧”
“鄭光祖的倩女離魂嘛，當然知道。”
名門閨秀張倩娘愛上了貧窮落魄的表哥。但是她的父母因門第之見再三阻撓他們的愛情。表哥心灰意懶之下，黯然離開，當夜倩娘卻追他而來。兩人一起逃到四川成都，私自成家。十幾年後，二人重回張家，才發現十幾年來的張倩娘其實只是靈魂。
馮孝誠道：“我現在可沒心情想那麼浪漫的事。我只想快點弄清楚，這兩個徐婧雅到底有沒有關係。”
簡寧無奈道：“那就只有招魂了。”說罷，走上前去，從徐婧雅的枕頭上撿了一根落髮，“被招魂者的一樣東西，還缺月到中天之時。”
從太陽落山到月亮升起，也不過一頓飯的時間。三人匆匆找了一家民居，略作休息，好像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半夜。時近月半，一輪銀月就快成了滿月，夜幕裏又沒有一絲雲彩遮掩，照得窗外一片雪亮。簡寧算準了時間用硃砂在地上寫了些奇奇怪怪的符，正好圍成一個圓圈。然後站在圈外，將徐婧雅的頭髮纏繞在右手食指和中指上，勒得兩根指頭充血，便拿出一根銀針將指頭戳破。鮮紅的血珠頓時一路滴下，滑過纏在指間的道道髮絲。他閉着眼睛似乎在默唸些什麼，馮孝誠一開始感覺不到什麼，只是看見小花和王少軒略略有些躁動。漸漸的，他也能感覺到有絲絲縷縷地涼風不時拂過自己的臉頰和脖頸。涼嗖嗖的，又有點酥麻，比起風來更像是誰的發稍不小心滑過的感覺。馮孝誠不適地摸了摸後頸，心頭沒由來一陣毛骨悚然。
簡寧道：“一會兒，徐婧雅的靈魂就會出現在招魂圈裏。”
一片安靜中，三個人外加一條狗都有點緊張，目不轉睛地盯着符寫就的圓圈。但是招魂的效率似乎沒有他們預計中的高，徐婧雅的靈魂遲遲沒有出現。
簡寧的臉上也不禁閃過一絲疑惑。小花也呲着一口白牙，戒備又猶疑地瞪視着她。馮孝誠不知道她爲什麼沒有如簡寧所說出現在招魂圈裏，但顯然這不是簡寧期待的情形。她竟然可以在簡寧、王少軒，還有小花都在場的情況下，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馮孝誠光是想想，都覺得背後發涼。
“喂，”他乾嚥了一口口水，問王少軒，“目標出現了，你感覺出什麼沒有”
王少軒臉上的驚疑卻比他還明顯。緊抿着嘴脣感覺了一會兒，不由得自言自語了一句：“怎麼可能”又不敢相信地望了簡寧一眼。
後者的眼裏也是相同的疑惑。
“什麼”馮孝誠急了，“你們可不可以有話直接說出來你們都不是普通人，我是普通人，ok”
王少軒道：“我什麼都感覺不到。”
馮孝誠一愣，不相信道：“可是她現在就在這裏，你怎麼可能什麼都感覺不到就算她和另一個徐婧雅沒聯繫，她至少也是個鬼，你不該感覺到些什麼嗎”
王少軒抱歉地搖了搖頭：“我真的什麼都感覺不到。不信，”望向簡寧，“你問他。”
簡寧也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她身上一點能量波動都沒有。不管你信不信，我得說，雖然她現在就在我們眼前，但是我還是覺得她根本不在這裏。”
馮孝誠將信將疑地看向最後的希望小花。一向神氣活現的大狗也耷着耳朵懊惱地嗚了一聲。
徐婧雅笑靨如花。美人即使成了鬼也還是美人，說起話來也輕聲細語：“簡先生，你和你的朋友們是不是有點失禮了”
簡寧略一低頭，便也不失風度地道了歉：“對不起。我實在沒有想到我們會是這樣見面。”
徐婧雅微微挑了挑眼角：“沒關係，我想到就行了。”
簡寧心中一動，問道：“你想到了”
徐婧雅笑了笑，彷彿一切盡在她掌握之中：“你沒有說錯，我確實不在這裏。你們現在看到的，並不是我的真身，只是我的影像。所以你們纔會沒有任何感覺。”
簡寧吃了一驚：“你會海市蜃樓你會法術”
即使馮孝誠不懂法術，不過一聽這個名字，也能猜到個大概。古人常在海上看見飄浮在虛空裏的人物景象，以爲是仙人仙境閃現，命名爲“海市蜃樓”。但現在科學發現，“海市蜃樓”其實只是一種奇特的光學現象。不一定非要在海上，大霧的天氣，沙漠中只要空氣密度不同，都可以出現。簡寧說的這個“海市蜃樓”八成就是某種讓施術者的影像在其他地方顯現的法術。
徐婧雅點了點頭：“而且，不比你差。”
王少軒和馮孝誠也驚訝極了。兩人不由自主地互看了一眼，誰也搞不清楚事情究竟發展到了何種局面。不過，這個徐婧雅似乎並沒有惡意，至少目前看來是這樣。
簡寧不禁微蹙了一下眉頭：“這麼說當時你找我幫忙，也是故意的了”被人戲耍的感覺很討厭，尤其你的出發點是好心幫忙的時候。
“不要把我想得那麼壞，”徐婧雅淺淺一笑，“我當時的確不知道自己會法術。找你幫忙是誠心誠意的，沒有任何居心。”
簡寧：“那你什麼時候發現自己會法術”
徐婧雅：“就是出車禍的時候。不介意的話，我可以仔細講給你們聽。”
五年前
徐婧雅最後一次照了一下鏡子。鏡子裏的女人年輕、美麗，穿着一襲貼身的黑色無肩帶小禮服，正好可以露出完美的肩部線條和一雙白皙的修長雙腿。濃淡合宜的妝容，略顯嫵媚的髮型，也很適合她介於女人和少女的氣質。今天她要見一個很不錯的男人，她喜歡確保自己無懈可擊。
對着鏡子裏的自己滿意地一笑，便準備轉身離開。可不知怎麼的，眼前突然一陣眩暈。她踉蹌了一下，本能地想要站穩，腳上的高根鞋卻起了反作用，害得她嘭的一聲跌倒在地。幸而地上鋪着一層厚厚的地毯，除了腳踝扭傷了，身上並沒有摔得很痛。
徐婧雅蹙了蹙精緻的眉頭，眩暈感還沒有消失，反而有加重的趨勢。